陸擎似乎被陸徵的話給吓了一跳,擡手就是一掌:“瞎說什麼,你不是老子的兒子,還是誰的兒子?
”
陸徵捂着被拍紅的額頭,原本感傷的情緒一下子就被拍沒了,想說的話也直接咽了下去。
陸擎瞪了他一眼:“再瞎說,老子還揍你!
”
“知道了。
”陸徵又揉了揉額頭,又抱怨,“爹你下手也太重了!
”
“重一點你才知道疼!
”陸擎又罵了一句,過了半天才裝作不經意道,“一會要是還紅,就找郎中給你擦點藥。
”
陸徵的唇角慢慢地翹起來,原本浸在冰水中的心也慢慢回暖,他揉了揉鼻子,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
馬車輪骨碌碌地轉着,檐上挂着小小的風燈,竟在這冰冷的冬夜中顯出别樣的溫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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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在陸府,大少奶奶林氏神色匆匆穿過一條小道,卻在看見前方站着的人影時定住了腳步。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
”林氏慘笑着,用力摟緊了手上的布包。
那個人影沒有說話。
林氏卻仿佛認命了一般,低聲道:“我早該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
”她的嘴唇抖動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那個人影朝前邁了一步,女子的聲音隔着幕籬的輕紗傳來,在風中顯得飄渺而模糊:“你看到不該看的……其實我本不想殺你的。
”
“你……”林氏忽然想起什麼一般,臉色頓時變得兇狠起來,“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孩子……是不是你殺的?
”
對方歎了一口氣:“是。
”
林氏目眦盡裂:“為什麼!
!
”
“他們擋了路。
”女子輕飄飄的聲音傳來,“他們去的很快,沒有受什麼痛苦。
”
“你這毒婦!
我要殺了你!
”林氏的聲音裡帶着刻骨的仇恨,她直直地朝女子沖過去,卻在半道臉色一變,雙手緊緊地摳住自己的脖子,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
她伸出手向前抓去,卻隻能徒勞地摔在地上,眼睜睜看着手中的布包被一隻纖長的手拿走。
林氏用盡力氣去抓她的衣服,卻因為中毒而無法控制手指,隻能看着她拿着布包的背影漸漸走遠。
林氏的目光逐漸變得模糊,她從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詛咒:“……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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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家人正在吃早飯,就接到陸府的消息,昨夜,大少奶奶林氏中毒身亡,屍體被發現在廢棄的園子裡,今早才被仆婦發現。
陸徵愣了一下,才想起是那個精神有些不太正常的大少奶奶,幾天之内發生兩起中毒案子,陸擎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走,去看看。
”
父子二人領着一群護衛到了陸府,就發現所有的下人都面色惶惶,主子們也是不知所措,家中幾乎是一片混亂。
來之前,雲氏就意識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讓餘嬷嬷也跟了過來,見此情景,餘嬷嬷得了陸擎的首肯,便徑自上前指揮陸府下人,好歹讓人有了主心骨。
老二陸源被關在京兆府,家中暫時由老三陸澄和老四陸涓在管,隻是這兩人從未理過家,從前一直是無所事事,突然當頭砸了這麼多事情下來,人都是暈的。
大太太吳氏借口受了風寒,躺在房間裡,二少奶奶屈氏自從二少爺被帶走後,精神似乎也有些不太對勁,加上身體不好,也在房間休息,三少奶奶李氏一向唯唯諾諾,最後竟隻有童氏站出來理事。
“讓三堂叔見怪了。
”童氏福了一福,“這府上如今人心惶惶,侄媳也不知該如何做才好了。
”
陸擎便道:“讓餘嬷嬷暫時在府上幫幾天忙。
”
童氏連忙感激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多謝三堂叔。
”
陸擎還待問事情發生經過時,唐敏和趙學謙也帶着一行捕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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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是女子,身為仵作的石斛自然不能脫去她的衣服去驗屍,隻能從她的面上觀察,确認是中毒,且也是鈎吻。
“那她究竟是怎麼中毒的?
”唐敏問道。
石斛圍着林氏繞了幾圈,卻不經意發現她的腦側有一些斑秃,他伸出手撥弄着林氏的頭發,又湊過去聞了聞,臉色突變。
“怎麼了?
”
石斛沒有理會,而是小心地拔了林氏的幾根頭發,在随身攜帶的銀針上輕輕一擦,銀針立刻就變黑了。
頓時,周圍的人都明白了。
“□□下在她的頭上?
”
“不,應該是頭發上。
”趙學謙立刻道,“唐兄,請立刻派人去将大少奶奶的房間圍住,毒|藥或許就在房中。
”
幾人匆忙趕去林氏的房裡,因為是守孝,林氏的房中極為素淨,她的妝台上除了幾支木簪和一對已經泛黃的珍珠耳環,就再也沒有别的飾物,這哪裡像是個大戶人家少奶奶的妝奁,連小戶人家都要有幾件金銀飾物呢。
林氏的大丫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
”
丫鬟抖着聲音道:“二少爺被抓那天……少奶奶出了一趟門,回來以後臉色就一直很難看……奴婢、奴婢問她,還被她罵了一頓,奴婢就……就不敢再問了。
”
“昨日,少奶奶突然神色慌張地回了院子……她還把我趕出去,奴婢不放心,就躲在窗戶後面偷看……看到少奶奶拿了個布包急匆匆地往外走,奴婢以為……是大舅爺他們又來……又來問錢,就沒跟過去,直到很晚都沒見少奶奶回來,奴婢……奴婢便去找了太太。
”
“可……可太太房中的姐姐說,太太身子不爽利,早早地睡了,奴婢别無他法,就……就……”
丫鬟泣不成聲:“少奶奶……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
唐敏和趙學謙對視一眼,陸徵則低頭思索着,正在這時,一旁尋找毒|藥的捕快說道:“大人,找到了。
”
他手中舉着一個畫着仕女圖的圓形盒子,打開裡頭是淺黃色的油狀物體,聞着還有淡淡的香氣,隻是上頭插着的銀針已經變成了黑色。
“将證物收好,帶回衙門。
”
唐敏松了口氣,這案子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雖說抓住了陸源,但陸源咬死不認,證據也并非決定性,他又不能屈打成招,萬一再這麼僵持下去,按照慣例就要将案子交給刑部了,到了陸徹手裡這案子指不定就變成什麼樣了。
如今雖說又死了人,但好歹發現了關鍵性的證物,這就有了讓他查下去的本錢。
唐敏又問那丫鬟:“這頭油是哪來的?
”
丫鬟小心地擡頭看一眼:“頭油是府中的份例,是奴婢……奴婢去管家嬷嬷那裡拿的……”
“管家嬷嬷?
”
“是……是太太的陪房……”
這時,石斛的消息也傳來了,根據林氏的症狀,不是像陸摯那樣猛然中毒,而是日積月累的慢性中毒,看林氏的樣子,至少在半年以上,鈎吻毒性劇烈,要使之做到這種程度,兇手定然是個使毒高手。
陸徵卻突然問丫鬟:“大少奶奶是不是從來不戴金銀飾物?
”
丫鬟小聲道:“自從大少爺過世後,少奶奶為了守孝就将大部分首飾都收起來了,平日裡也戴的少,直到小少爺也過世,少奶奶信了釋道,這才将所有金銀首飾都收起來,平日裡也隻戴木簪,吃素。
”
陸徵點點頭,又問:“你先前說你以為大堂嫂去見舅爺,那是誰?
”
“那是少奶奶的親兄長,自從少奶奶娘家老爺去世,舅爺不善經營,就經常來找少奶奶接濟,少奶奶的嫁妝幾乎都……貼補了上去。
”
陸徵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得到了趙學謙一眼關注,但很快,他就跟着唐敏去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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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的臉色不太好,偶爾還咳嗽兩聲,一旁的嬷嬷扶着她,抹着眼淚道:“青天大老爺,老奴冤枉啊!
這頭油都是管事采買回來,雖說是在老奴這兒領的,可誰領什麼都是自個拿的,老奴哪裡知道這一盒子裡就有毒,老奴冤枉啊!
”
陸府雖說有些混亂,可終歸有着大戶人家的規矩,采買的賬簿和管家嬷嬷使各院領取的賬簿都能對上,說明她并沒有說謊,那這毒莫非是在領到之後才下的毒?
想要積年累月地往林氏的頭油裡下毒,必然是她十分親近的人才行,可林氏在府中深居簡出,也不怎麼與人來往,又加之她喪夫喪子之後性格變得十分古怪,連丫鬟也不敢輕易靠近她。
唐敏派人去查林氏平日裡的關系,一邊又問吳氏:“陸夫人昨夜去了哪兒?
”
吳氏臉色一白,聲音頓時尖利起來:“唐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
“沒什麼意思,隻是更深露重,陸夫人還有雅興去園子裡賞景,難怪會得了風寒。
”
衆人順着他的眼光看下去,果然發現吳氏裙子下方露出的繡鞋上沾滿了泥土。
陸家院子幾乎都用青石闆鋪了地,除了花園,的确沒有哪裡能粘上這麼多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