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甯帝駕崩的時間出乎了容禛的意料,在他看來,這位皇兄向來都是謀定而後動,他既然發了聖旨叫自己回來,他就絕不會在他回來之前死去,燕京之中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原本已經是連夜趕路,容禛和陸徵幹脆棄了馬車,一行人朝着燕京飛奔而去。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是簡餘一行,他也知道了永甯帝已經駕崩的消息,他早就知道魏王一定會動手腳,隻是沒想到魏王的動作竟然會這麼快,可那傳令兵竟然隻發喪,半句都沒有提到新君之事,這代表了什麼呢?
陳江在一旁皺眉道:“主将,我們可還要按照原計劃進京?
”
簡餘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我們兵分兩路,你帶人先進京打探情況,我獨自一人隐在暗中行事。
”
“這……是否太過危險?
您還是帶兩個護衛吧!
”
簡餘搖搖頭:“不必,我一個人更方便行事。
”
陳江知道他的功夫,也就不再多說,向他拱了拱手:“那末将先行一步。
”
簡餘獨自離開隊伍往另一邊而去,陳江則帶着人朝燕京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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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燕京,的确是波詭雲谲,形勢難明。
三天之前,永甯帝于勤政殿暴斃,緊接着金甲衛統領梁開被殺,金甲衛副統領梁珏迅速掌握了金甲衛,将整座燕京圍了起來。
與此同時,二皇子在府中被殺,四皇子雖然逃過一劫,卻也從馬車上摔下來,此刻生死未明。
還未等巡城營與京畿守衛反應過來,營地已經被一隊黑衣人投了火霹靂,損失慘重。
而在這種情況之下,赤甲衛統領羅現的态度卻暧昧不明,這讓整個燕京都陷入了恐慌。
作為這一切的幕後始作俑者,魏王容侑本該覺得高興,可他的态度卻截然相反,他的臉上戴着面具,隻有冰冷的聲音傳出來:“還未找到人嗎?
”
跪在他下首的兩人,其中一人是現在的金甲衛統領梁珏,而另一人則是當年與魏王一同失蹤的韓諸。
兩人此刻都面色嚴峻,梁珏臉上甚至還帶着羞愧之色。
當時在永甯帝暴斃之後,梁珏迅速帶兵将皇宮給圍住,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讓玄一給逃了,若隻是玄一逃了,他一個武夫也沒多大作用,可問題是他的身上還帶着傳位昭書和傳國玉玺,這也是百官依舊搖擺不定的原因。
“罷了,玄一一個人也是孤掌難鳴,必然要尋找幫手,這最有可能的就是容禛,你們盯着官道,隻要看到玄一,格殺勿論!
”
“是!
屬下遵命!
”梁珏領命而去。
待到他離開,容侑才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韓諸亦是面色凝重,他們都知道根據他們用藥的劑量,永甯帝絕不該這麼早就死了,究竟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雖然眼下看來一切都對他們有利,但依舊有許多不可控的因素,至少玄一帶着傳位昭書和傳國玉玺逃走就直接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孩子回來了嗎?
”
容侑沒有提姓名,但韓諸也知道他說的是簡餘,他斂容道:“世子這一會應當已經過了兆縣了,想來是快了。
”
容侑冷哼一聲:“他如此自作主張,可見并未将我當做父親。
”
“世子向來謹慎,與殿下并未相處,故此才會有所防備罷了。
”韓諸跟随容侑多年,也知道他心中對簡餘不是不滿意的,在說容侑除了簡餘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孩子,他若是奪下了天下,以後還不是要交給簡餘?
容侑沒有再多說話,韓諸說的道理他何嘗不明白,若是可以,他又怎麼願意與妻兒分開,讓自己的親生兒子背着“私生子”的名聲長大。
隻是如果再來一次,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的,他知道高錦汶怨他,所以到臨死都不肯告訴簡餘自己的真實身份。
“罷了,不說他了。
”容侑抛開這些兒女情長,問韓諸,“派去圍剿容禛的人都安排好了嗎?
”
韓諸點點頭:“早已安排下來,屬下會親自帶隊,務必要将容禛擊殺。
”
“聽說他這些年一直在查錦嫔的事?
”容侑嗤笑一聲,“愚蠢。
”
韓諸低着頭沒有說話。
容侑也不欲多說,對韓諸道:“你去吧。
”
韓諸領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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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此時已入夏,連風都帶着散不去的熱度,一時之間,新綠換成了碧蔭,那惱人的蟬鳴也不知何時已然響起。
對于燕京的人們來說,這恐怕是一個讓他們記憶深刻的夏季。
永甯帝的棺椁停在大殿之上,四周擺滿了冰塊,前來哭靈的百官與命婦都是神色惶惶。
因為二皇子和四皇子死的死傷的傷,最後為永甯帝捧靈的竟然是從未有過存在感的三皇子,隻是他貿然接了這個差事,卻是恐大于喜,再加上多年謹慎小心的個性,顯得畏畏縮縮,讓永甯帝的葬禮格外凄涼。
永甯帝是死在勤政殿的,當時在場的還有幾位老大人,也正是因為有他們,這才頂住了壓力發喪,不然隻怕永甯帝會更加凄涼。
除了前朝,後宮也被金甲衛給團團圍住,讓想要送消息出去的嫔妃宮人都束手無策。
位份高的妃子每日來靈堂哭靈之後又會被嚴加看守送回寝宮,這讓前朝後宮都對此怨聲載道,隻是梁珏聲稱要保衛後宮安全,他有兵,又加上有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
而這其中,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兒子的莊妃就顯得最為可憐。
她的雙眼早已哭得紅腫,整個人似乎都被打擊地木讷起來,原本保養的十分好的容貌瞬間就衰老下去,她每日被人帶過來哭靈,卻是如同一具木頭人偶一般,呆呆地,不說話也不吃東西。
看守她的兩個宮女也就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這一日哭靈完畢,兩個宮女扶着莊妃朝靈堂外走去,不知莊妃怎麼的,突然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現場一片嘩然,一旁守着的太醫連忙過來,一番折騰莊妃才悠悠醒轉,太醫松了口氣,斟酌着道:“莊妃娘娘這是憂傷過度,下官開兩副藥,您吃了就沒事了。
”
莊妃幽幽道:“本宮如今這樣子還吃什麼藥……不如早些下去陪陛下罷了。
”
兩名宮女見她醒了,也就松了口氣,不敢讓她在這裡多耽擱,略帶些強硬道:“娘娘身子不适,還是先回寝宮吧。
”
莊妃諷笑一聲,也不知是在笑她們還是在笑自己,她推開了這兩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走去。
待到回了寝宮,莊妃面上露出疲态:“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歇息了。
”
兩名宮女對視一眼,卻并沒有移動腳步。
莊妃那深埋的怨氣仿佛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她猛地站起來,一把将桌上所有的東西拂了下去,冷笑道:“怎麼?
如今跟了新主子就不把本宮放在眼裡了?
别忘了,你們再怎麼樣也不過就是兩個奴才!
本宮即便落難了,也還是主子,你們不懂尊卑,你們的主子卻不會不懂,這宮中奴才這麼多,也不缺你們兩個!
”
一名宮女皺了皺眉,拉了拉另一名宮女的袖子,對她搖搖頭。
兩人行了一禮,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她們離開後,莊妃停了一會,聽到沒有動靜,才連忙跑到床那邊,掀開上面鋪着的東西,壓低了聲音道:“沒人了,你出來吧。
”
過了好一會,床闆被悄無聲息地移開,一個男人從裡面跳了出來,正是梁珏他們苦尋不得的玄一。
玄一的臉色蒼白,嘴唇也開裂了,他抿了抿唇,低聲道:“多謝莊妃娘娘。
”
莊妃苦笑一聲:“我如今哪裡還像個娘娘的樣子,這每一日過得比犯人還不如。
”她搖搖頭,“不說這些了,我給你去拿點水喝。
”
梁珏他們将皇宮給圍的死死的,玄一根本就沒辦法逃出去,隻能暫時躲在密道裡,隻是這始終不是辦法,更别說此刻楚王根本就不知道燕京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若是貿貿然來了,隻怕會中了魏王的埋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逃出去,将傳位昭書和玉玺交給楚王才行。
在這種情況之下,玄一找上了莊妃,之所以不找别人,是因為在這後宮之中,莊妃不僅位份高,而且有城府有謀略。
當時他們還不知道二皇子被魏王給殺了,所以莊妃雖然收留了玄一,卻并沒有完全答應他,直到聽到自己兒子的死訊,莊妃痛苦欲絕,這才答應了玄一的合作。
玄一喝了水,才問道:“娘娘可有将信送出去?
”
莊妃點點頭,隻是面色仍舊凝重:“雖然我交給了陶大人,隻是如今燕京也被圍了,他要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出去呢?
”
“娘娘放心,隻要消息到了陶大人手中,他自然會有辦法聯系上楚王殿下的。
”
莊妃的眼中湧起仇恨:“隻盼着楚王将他們一舉消滅,将罪魁禍首五馬分屍,方能替我兒報仇雪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