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陸徵去陸府,遊小五的消息已經來了,他跟着常山後頭小心翼翼地踏進英國公府,他隻以為對方是大家公子,卻不想對方身份這麼高。
守門的仆役疑惑地看了他半天,大概也想不明白,三少爺找了這麼個人來府裡究竟是做什麼。
遊小五本來還膽戰心驚,隻是被仆役那狐疑的目光一看,心中頓時騰升怒氣,他這也算是憑手藝吃飯了,哪裡要這麼卑躬屈膝,這麼想着背也直了,眼睛也不亂轉了,昂首挺兇地跟着常山進了竹覃居。
陸徵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打聽到什麼了?
”
遊小五往凳子上一坐,也不理會汲香那皺的要夾死蒼蠅的眉頭,大咧咧道:“小的的确打聽到了一些事情……”
柳枝在逃荒時見過形形□□的人,自然不會像汲香那般嫌棄遊小五,她笑盈盈地端了一杯茶水:“這位小哥兒,您先喝口茶,慢慢說。
”
遊小五還從未得到過這般待遇,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捧着茶杯都不知該不該喝。
汲香連忙拉了一下柳枝:“妹妹……”
柳枝回頭沖她安撫一笑,又對陸徵福了福身子:“奴婢就先退下了。
”
陸徵點點頭,柳枝就拉着汲香領着幾個小丫頭推開門離開了。
房中隻剩下陸徵和遊小五。
遊小五喝了一口茶,也顧不得燙,就直接說道:“小人聽您的吩咐,打聽這些年陸家發生的奇怪事情,還真有所收獲。
”他壓低了聲音,“這陸家這些年也不知是撞了什麼邪,三年前先是大少爺突發急病,幾天就人就沒了,緊接着又是陸家十二娘落水溺亡,時隔不久,嫡長孫得了風寒,原本快好了,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死了,這都是陸家人,其他陸陸續續還有不少丫鬟和小厮被擡出去,小人問了替他們處理屍身的嬷嬷,這些丫鬟小厮都是赤身*,身上傷痕累累,恐怕……”
陸徵皺起眉頭:“恐怕什麼?
”
“嘿嘿!
”遊小五不懷好意地笑笑,“您府中幹淨,沒這些腌臜事情,小人怕說出來污了您的耳朵。
”
陸徵猛然理解過來,臉色頓時通紅,卻不是羞的,而是氣的:“這也太……太禽獸了!
”
遊小五嘲諷道:“要麼是簽了死契的,要麼就是買的罪奴,都是些賤命,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哪裡會理會。
”
“就算地位卑下,也終歸是娘生爹養的,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
遊小五頓了頓,猛然湊近陸徵,輕聲道:“小少爺,你和别人太不一樣了。
”
陸徵心頭一跳,嘴張了張想要辯解什麼,遊小五已經坐回了原位,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這事啊,陸府中不少下人都知道,恐怕您府中也有下人知道,都傳是陸家人造了孽,冤魂回來索命呢!
”他笑了笑,“當然,小人是不會相信這些的,那些人生前死得這般窩囊,未必死後就有膽子回來複仇了?
不過是有人心裡有鬼,放出來的風聲罷了。
”
陸徵也略微平靜了心情,問道:“那你覺得,是誰?
”
遊小五拍了拍桌子,又指了指天。
陸徵一頭問号。
遊小五歎了口氣:“您府上人才濟濟,必定樹敵不少,這些消息小人查的出,其他人自然也查的出。
”
陸徵一愣,沒想到遊小五竟然能想到這上面去,他原本隻當對方是個街上小混混,就算有些查消息的本事,也囿于眼界還需好好調|教,如今才發現自己真是小看了他,果真是高手在人間。
遊小五又道:“小人打聽消息的時候,順便也打聽了一下陸家本家,果真發現這兩日有人上門去找過幾位族老,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想來您火急火燎地把小人叫過來,也與這些事情有關吧!
”
陸徵點了點頭,他糾正了對遊小五的印象後,也改變了自己對待他的态度:“是的,因為他們的逼迫,我需要在五日之内破案。
”他也沒有隐瞞,将族老逼陸源畏罪自盡的事情告訴了遊小五。
遊小五目瞪口呆:“幸好小人天生地養,不然碰到這樣的族人還不得嘔死!
”轉念一想,這也是眼前這位小少爺的族人,頓時尴尬一笑,“小人嘴臭,您别往心裡去。
”
陸徵搖搖頭,遊小五還真是說出了他心裡的話,他問遊小五:“你打聽消息的時候,有沒有打聽到陸七太太相關的消息?
”
遊小五眼珠子一轉:“您懷疑那位七太太?
”
“為什麼這麼說?
”
“小人恰好打聽到一件事情,也不知對您是否有用。
”
“你說。
”
“聽說這位七太□□上是前朝太醫,後來家中出了讀書人,就漸漸脫了籍,隻是小人想着,即便是脫了籍,家中總有些不外傳的方子或醫術吧!
”
陸徵皺起眉:“這倒從未聽說過。
”
“您當然不可能聽說過,這位七太太也是遠嫁,她娘家在雲中那一片,若非小人認識一位從她家鄉過來老鄉,也不可能知道這些。
”遊小五歎息一聲,“這位七太太也是命苦,分明是嫡出的大家小姐,偏偏親娘早逝,又攤上個面慈心惡的後娘,說她克親,不然何至于嫁給一個殘暴的殘廢。
”
陸徵沒有說話,他一直在思考着,如果這些陸家人都是顔氏所殺,那她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
這件事和大太太吳氏又究竟有沒有關系。
遊小五見陸徵沒說話,舔了舔嘴唇,才說道:“其實,小人還有一個消息……”
陸徵回過神:“什麼?
”
“但這個消息,暫時不在小人手上,小人也不知道您該用多少銀子來買這個消息。
”
-
陸徵跟着遊小五來到青秀坊,雖說臨近宵禁,但這坊中仍是燈火通明。
身後的常山常水面上帶着不贊同,陸徵的臉色也不太自然,原因無他,隻因為這青秀坊就是所謂的青樓一條街,還是最底端的那種。
遊小五倒是對這兒極為熟悉,帶着他們穿過各種廉價的脂粉和手帕子,停在一個黑洞洞的門口。
“這兒?
”
遊小五輕咳了一聲,敲了敲門,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搖搖擺擺地走出來:“來了來了。
”
遊小五拿了一個銀锞子放在女人面前:“我們爺要見知雲。
”
女人眼珠子都黏在了銀子上,接了過來先是咬了咬才笑眯眯道:“請請請。
”
陸徵有些不适地揉了揉鼻子,跟着他們走進去,這才發現這間小院子裡頭有很多個隔間,有兩個隔間門口還站着兩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看到他們眼睛一亮。
“爺,您要來坐坐嗎?
小人什麼都可以……”
“閉嘴!
”那女人罵道,“貴客們是來找知雲的,你們都給老娘滾回房子裡。
”
陸徵見那兩個男人被罵的一瑟縮,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卻被一旁的遊小五拉了拉袖子,對着他微不可見地搖搖頭。
那個知雲住在院子的最裡面,也是最陰暗潮濕的一間房,一推開門就能聞到濃濃的藥味和騷臭味。
女人點燃桌上的油燈,他們才看清楚房屋内的擺設和躺在床上的男人。
他原本應該是長得很好看的,隻是長久的病痛折磨讓他眼眶深陷,頭發也掉了不少,身上更是瘦的能看見骨頭,露出來的脖子部分還有青色和黑色相交的各種痕迹。
知雲咳了一聲:“還當是老主顧,沒想到是新客,還是個雛兒。
”
陸徵将目光轉向遊小五,遊小五便往前走了兩步,說道:“當年鴻昌班的雲大家,如今怎麼淪落到這般地步了?
”
知雲目光一頓,擡起頭看着遊小五:“我可不記得當年捧我的客人裡,有您幾位。
”
陸徵已經等不及了,直接問道:“您還記得陸澗嗎?
”
知雲嘴角邊露出一個涼薄的笑:“看來果真是舊人。
”他動了動身子,慢慢從床上移到地上,陸徵這才發現他少了一條腿。
他扶着床慢慢地移過來,靠坐在凳子上,一番動作讓他的額頭上沁出汗珠,蒼白的臉上更是添了一抹紅色,哪怕他現在瘦脫了人形,也依舊透出一股病弱的美感。
他看着陸徵,淡淡道:“您想問的,我都能答,但是您出價幾何呢?
”
陸徵也坐了下來:“你想要多少?
”
知雲笑了笑:“當年陸澗從鴻昌班為我贖身,花了七百兩銀子,如今我廢人一個,給您打個折,三百兩。
”
遊小五猛地跳起來:“你訛人呢你!
”
從訛人出道的遊小五嘴裡說出這句話實在是有些違和,陸徵都忍不住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遊小五咳了一聲:“你現在變成這樣,或許和當年的事情也有關系,你說出真相來,或許我們能夠幫你報仇呢!
”
知雲卻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淚。
“報仇?
”他咳了兩聲,神色變得極為冷酷,“俗話說,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報仇值幾個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