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蔫蔫地跟在陸徵身後,陸徵的話對他造成了巨大的沖擊,讓他一時之間都沒辦法反應,陸徵卻并沒有太過感觸,而是依照原計劃去找那幾戶着火的人家訊問。
他們去的第一家是一戶農戶,也是距離驿館起火最近的一次。
這戶人家姓張,張是這邊的大姓,他們與*也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
一家人原本有一間青磚瓦房,卻也在這一場火災中化為烏有,好在并沒有人在火場中喪生。
因為暫時無法建新房子,隻能搭了幾間草棚勉強度日。
陸徵問當家的:“那日起火究竟是怎麼回事?
”
這當家的正值壯年,額頭上卻已經有了深深的皺紋,他歎了口氣:“那日是小女定親,我們一家都太過高興,所以多喝了幾杯,沒想到半夜突然就走水了,将房子燒了個幹淨。
”
“可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
當家的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
正在這時候,他的小兒子竄了過來,差點撞到陸徵的腿上,陸徵被吓了一跳,很快孩子的母親就追了上來,一把打在孩子的屁股上:“亂跑什麼,快跟這位公子道歉!
”說完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陸徵,才将哭鬧不休的小兒子一把抱走。
當家的則忙道:“對不起啊,這位公子,這孩子最近老是這樣……”
陸徵搖搖頭:“沒什麼的。
”
青鸾看這裡用不到自己,就幹脆掏出一粒糖去逗那個小孩子,那小孩看到糖口水都流了下來,孩子母親不好意思道:“公子,這……”
青鸾笑笑,将那粒糖塞到孩子手裡,孩子拿了糖連忙塞進了嘴裡,然後看都不看青鸾,一溜煙就跑了。
“這死小子……”當家的在一旁看到了,頓時罵道。
陸徵和青鸾對視一眼,也有些無奈。
之後的訊問就再也沒有問到什麼有效的信息了,所以兩人又去了第二戶人家。
相比第一戶人家的順利,這一戶可就麻煩多了,因為這戶是一個寡婦帶着一個女兒。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對于陸徵他們的訊問這寡婦卻是直接把人鎖在了門外。
陸徵再三敲門也沒有得到回複,隻能無奈放棄。
除了這兩戶,其他的都比較遠,原本陸徵打算是下午再去的,可看現在天光尚早,便對青鸾道:“不如我們再去下一戶看看?
”
青鸾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猛然回過神,才問道:“陸少爺剛剛在說什麼?
”
“我說我們再去下一戶看看怎麼樣?
”陸徵又重複了一遍。
青鸾卻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我有一點覺得很奇怪。
”
陸徵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畢竟這一個上午他們都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的信息,聽到青鸾這麼說,他頓時精神一振,忙道:“你說。
”
青鸾攤開手道:“我看那一家人似乎都有中毒的迹象,而剛剛開門的那個寡婦臉色蒼白,嘴唇發黑,應當是中毒未愈,剛剛開門的那一瞬,我還聞到了煎藥的味道,她的女兒應該此刻就躺在床上。
”
陸徵一驚:“中毒?
!
”
青鸾道:“正是,而那一戶人中看起來那孩子中毒是最重的。
”
陸徵頓時嚴肅了表情:“我們先回去,找王大夫來看看。
”
-
兩人回到别院,青鸾将發生的事情向容禛報告,而陸徵則去找王大夫,誰知王大夫聽到他的話頓時大吃一驚:“中毒?
!
”
陸徵點點頭。
王大夫皺着眉道:“公子,老朽可否替你把把脈?
”
陸徵将手腕放在王大夫身前的藥枕上,王大夫仔仔細細地把了脈,又換了另隻手,許久之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公子身上也有輕微的中毒迹象,若非老朽仔細看,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
”
陸徵忙道:“可以看出是什麼毒嗎?
”
王大夫搖搖頭:“這毒性太過輕微,尚不能夠判斷,看來還要等看了其他幾人,才能确定。
”
事不宜遲,陸徵連飯都沒打算吃了,拉着王大夫和青鸾就朝那一戶人家走去,誰知剛接近他家,就聽到裡面傳來慌亂的哭聲,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三人心頭一緊,連忙跑了過去,就看到上午的那個孩子臉色烏黑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他的母親在一旁哭得聲嘶力竭,而當家的則一副慌亂無措的樣子。
王大夫一進去,這一家人就像看到救命的希望一般,孩子的母親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王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
王大夫臉色嚴峻,沒有理會其他,快步走過去,将手搭在孩子的手腕上,随後又拿出金針來刺在他臉上的幾個穴位,但這孩子并未因此好轉,已經開始翻白眼了。
王大夫的額頭上沁出了大顆的汗珠,他直接将孩子的衣服脫掉,将孩子趴放在膝頭,又對孩子的母親道:“快去煮綠豆水!
”
孩子的母親原本已經絕望了,聽到他的話眼睛裡頓時冒出了光,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跑到了土竈的地方,架上鍋就要煮綠豆。
王大夫從藥箱裡拿出一片被磨得光滑可鑒的牛角刮痧闆,順着孩子的脊背用力地刮下來,很快孩子的脊背上就被刮得通紅,而随後,一些青紫色的皿點慢慢地浮現出來。
王大夫卻沒有停下來,而是依舊在用力地刮,直到懷中的孩子身體一抖,發出一聲低低的哭聲。
王大夫這才松了口氣,将刮痧闆丢回藥箱,把孩子翻轉過來,相比他們剛剛到來的時候,這孩子的臉色好看了許多,隻是嘴角邊還是有不少白沫。
王大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又問孩子的父親:“去找些幹的艾葉過來,要快。
”
“哦……哦。
”孩子的父親呆呆地應了一句,趕緊朝外跑去。
此時剛過了端午不久,不少人家裡都有艾葉,因此,不一會兒孩子的父親就将艾葉給拿了回來。
王大夫用了艾灸之法,好不容易才撿回孩子的一條命。
待到他開了藥,又喂了孩子一碗綠豆水之後,早已經過了飯點。
因為感激王大夫救了孩子的命,這一家人極力将他們留下來吃飯,還特意去切了肉。
因為想着還要給他們診脈,幾人也就沒有矯情推卻。
飯後,王大夫一一給他們診脈,果不其然這幾人都或多或少有中毒迹象。
可是王大夫的表情卻變得古怪起來。
陸徵見狀,不由得問道:“王大夫,可是有什麼不妥?
”
這一家人也緊張兮兮地看着王大夫。
王大夫搖搖頭:“奇也怪也,你們幾人身上所中毒的特征居然有所不同。
這孩子是熱毒,他臉色發青而唇色鮮紅,而此毒發作起來又急又快,想必他這幾日常有煩躁不安之感,是否?
”
孩子的母親連連點頭:“正是,他這幾日總是不停地動來動去,晚上也總是哭,我們以為是被大火吓着了,還請了神婆來收驚的。
”
王大夫點點頭:“至于你們夫妻二人,卻又與他不同,你們面色發白而唇色發黑,此毒傷肺腑,想來你們這幾日常常咳嗽,甚至還痰中帶皿,可否?
”
看這夫妻二人的表情就知道王大夫說的沒錯,而他們其他的幾個孩子中毒症狀稍輕,所以王大夫又開了藥,交代了他們吃法。
陸徵神情嚴肅,問道:“起火那日你們可有吃什麼東西,或者是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
夫妻二人都是茫然地點點頭,和先前的回答一樣。
陸徵不死心,又問了許多其他的問題,卻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去下一戶人家的時候,一直跟哥哥姐姐坐在角落的小女孩突然怯生生開口道:“我……我那天……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衆人的目光頓時朝小女孩看過去,她吓得連忙縮進姐姐的懷裡。
陸徵和善地問道:“你聞到了什麼?
可以告訴叔叔嗎?
”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開口:“那一晚……我……我起夜,我怕……就找了大姐陪我……大姐,你也聞到了對嗎?
”
大女兒就是定親的那個女孩子,本該漂漂亮亮歡歡喜喜等着做新嫁娘,她卻臉色蒼白神情愁苦,這一場大火不僅毀了她的家,還将她這份好好的婚事給毀了。
聽見妹妹這麼說,女孩神情明顯有些恍惚,悶悶地點點頭。
陸徵又問:“你們能形容一下那是什麼味道嗎?
”
小女孩這一次猶豫了很久都沒有開口,而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
女孩卻隻是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陸徵覺得有些棘手,小女孩明顯是年紀幼小,能回憶起這些已經很不錯了,而這家的大女兒隻怕是受了打擊精神有些失常,他也不知道是否該繼續問她這個令人不想回憶的問題。
沒想到竟然是孩子的母親爆發了,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扇了女兒一個巴掌,尖聲叫道:“是什麼味道!
你說啊!
是哪個天殺的要害我們!
你快說啊!
”
女孩的臉直接被打得偏了過去,她卻并沒有回過頭,而是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直到一滴眼淚從她的臉頰上滑落,她才像是終于從那場大火所帶來的陰影中醒了過來,抱着母親大哭起來。
許久之後,女孩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她咽了一口口水,非常肯定地回答道:“那個味道很刺鼻,是一種臭雞蛋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