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喻臨風和柳振空始終坐在書房,前者從書櫃裡抽出一本《周易》打發時間,後者仍舊如滔滔江河連綿不絕地說話,從兒時說到年輕,如何叱咤風雲,如何斬荊披棘,時不時還點一句繼承候選人的事,喻臨風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完全就是敷衍。
越不回應,老爺子越起勁,越敷衍,他越要說,一副好久沒人說話的模樣,整一個老小孩。
“我說老頭兒,你是不是好久沒說話了?
”喻臨風忽地眼神怪異地擡頭。
老頭兒?
站在一旁的莫雲嘴角抽了兩下,這稱呼……誰敢這麼喊?
喻臨風獨一個啊!
柳振空也愣了一下,旋即雙眼放光,老邁的臉笑如花開,像受了刺激、打了雞皿一般,簡單一個稱呼無形裡拉近了二者不少關系,且這個稱呼似乎有點……熟悉和親切!
“就是啊,不是好久沒說話,是好久、好久了,那些個小家夥見了我一個個就像老鼠見了貓,一副尊敬的樣子,看着就煩,唯唯諾諾的沒點氣勢,跟他們完全說不上兩句話……”
啥跟啥啊這?
這老爺子真是另類,不過想來也是,身為柳家家主,身居上位,誰見了他不是恭恭敬敬?
哪裡敢惹啊?
“我突然想到一個詞,很适合你。
”喻臨風嘴角一撇,就是不想給這老家夥好臉色,心裡的恨和厭惡可沒那麼容易消散。
“什麼詞?
”柳振空目露興趣。
“賤皮子!
”喻臨風挑了挑眉。
聞言,莫雲已經不是嘴角抽了,而是整張臉都在抽搐,但心裡卻很放松,許久不見老爺子這般開心了,蒼老的皮膚都在抖動,似乎老爺子很享受跟喻臨風鬥嘴。
“你小子……夠狠!
”柳振空笑的眼睛都眯縫,兩撇眉毛都彎了。
咚、咚……
這時,門被人敲響,莫雲前去開門,一個瓜子臉、短發、濃眉小眼高鼻梁,一雙媚眼像清泉般的女人出現在門外,若喻臨風記憶沒消失定會一眼就認出她正是……柳悠然!
他也會立即明白,為何柳悠然在龍鳳大學擔任安保部主任時為何會百般維護他了!
“爺爺,吃飯了!
”柳悠然很恭敬地微笑道。
喻臨風回頭望她,兩眼頓時一亮,美女啊!
腦海裡念想一動,皺了皺眉,感覺這女人好熟悉,難不成以前見過?
“怎麼,認識?
”柳振空明知故問。
準确說來,柳悠然并非柳家之人,而是柳振空收的義子之女,而她父親早已過世,所以在柳家的身份十分尴尬,才會在大學畢業後隐瞞身份去到龍鳳大學。
正因此,才巧合遇見喻臨風,将消息告訴柳振空後再次得到賞識,在柳家地位得以提高和穩定。
“不認識!
”喻臨風搖頭。
“走吧,吃飯!
”柳振空知曉喻臨風失憶,也沒多說,起身準備邁步,柳悠然急忙從外面快步進來扶住他。
喻臨風聳聳肩,拿着《周易》起身道:“這書借我看看。
”
借書?
柳振空愛書如命,沒回答,徑直出了書房,看似不同意,實際算到自己若同意,喻臨風定然不會要。
果不其然,喻臨風哼了一聲,一副你不願意,老子偏要拿的表情。
幾人下樓來到飯廳,此地已然坐滿了人,按輩分依次往下坐,柳默源、柳默岩等人亦在此。
見柳悠然扶着老爺子走來,不少年輕人皆面露嫉妒,更有人暗自腹诽,暗罵柳悠然小狐狸精。
又見喻臨風跟在後面,柳茹、柳琉一幹候選人全都咬牙,目露恨意,憑什麼他就能被老爺子單獨接見,而且待一起就是一下午?
嫉妒,往往使人瘋狂,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導緻喻臨風後來差點死在這嫉妒之下。
老爺子坐在首位,柳悠然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莫雲始終站在老爺子身後,而喻臨風就尴尬了,放眼望去,偌大的客廳居然沒有一個空位,幾十号人全都圍着長桌坐得滿滿。
留他下來吃飯,難不成是讓自己看着他們吃?
更知道這是他們故意安排,目的不僅是為了羞辱,更是為了變相告訴他,你就是個……外人,連坐下來的資格也沒有!
沒人說話,也沒人要讓喻臨風去坐,整一個遍地仇人啊!
羞辱我?
不讓我吃?
老子還偏就吃了!
一想到母親曾受的屈辱和刁難,喻臨風心裡便冒起無名怒火,不僅沒走,反倒笑了,說:“莫雲大哥,勞煩給小弟弄張椅子,謝謝!
”
莫雲一愣,啥時候成你大哥了?
真尼瑪一點不見外、不認生!
擡椅子?
擡,還是不擡?
見柳振空平靜地坐着,一語不發,了解他的莫雲立即便明白,真的親自為喻臨風擡來一張椅子,準備放到後面,誰知喻臨風一指老爺子身邊,道:“不用舍近求遠了,就放這兒!
”
給你擡椅子就算了,還别舍近求遠?
真尼瑪挑剔,再說了,老爺子身邊是你能坐的?
誰要給你舍近求遠了,你沒資格好不?
!
瞬間,莫雲擡着椅子愣在當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知曉老爺子喜歡喻臨風,卻又暗暗腹诽,你們内家争鬥為難我幹嘛啊?
“放最後,這裡也是你能坐的?
”柳默源發話,很有話語權。
其他人皆冷笑,等着看喻臨風的笑話,放最後也就證明其毫無地位,可任人貶打!
喻臨風淡笑未語,靜等柳振空态度,他實際也在試探,若後者不發話,那之前說的一切關懷、愧疚之類的全是屁話!
“好了,”柳振空敲了敲桌面,“家庭聚餐,都是自己人,何必弄得那麼等級森嚴?
小風,來,就坐這兒!
”
自己人?
小風?
叫得多麼親熱!
衆多孫子輩的全都不忿,憑什麼啊?
啥叫等級森嚴?
按輩分坐明明就是您老人家定的,如今卻為了一個外姓人打破規矩,算什麼事啊?
誰跟那個外姓人是自己人啊?
衆人有話不敢言,隻得沉默未語,沒想到老爺子真會幫喻臨風解圍!
待莫雲将椅子放到柳振空身邊,臉色最難看的當屬柳默源,暗自握了握拳,随後又松開,臉上的變化也就刹那間,眼中掠過一抹殺意。
從小小的位置之争,便能讓衆人看出柳振空的心思,也是他故意而為,就為了給喻臨風一份地位!
但這個地位的代價,便是瞬間為喻臨風樹立起不少敵人,哪怕那些小輩不願意承認,也必須将喻臨風列為争奪繼承人的勁敵,且還是頭号敵人,必定引起衆人一緻對外,産生暫時性聯盟,隻因老爺子對他的态度!
喻臨風面無波動的坐在椅子上,本想借此試探發揮,從而徹底斬斷和柳家關系,誰知那老家夥居然真的會違背衆願,将計就計,将了他一軍,老奸巨猾的借機逼他站到台前接受所謂……繼承候選人!
哼!
偏頭見到柳振空嘴角斜翹,露出微不可察的弧度,喻臨風心中冷哼,知道自己上當了,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暗暗想着,你強給老子,老子偏不要,看你丫能咋滴!
大家族的吃飯很沉默,也很壓抑,有柳振空在,柳默源一輩不好交談,有長輩在,更小一輩又得裝出乖孩子模樣,以緻于整個飯局吃起來十分沉寂,氣氛極為尴尬。
衆人都吃得很沉默,簡直讓人感覺像尼瑪坐監獄一樣難受,一個個隻知低頭吃飯,唯獨喻臨風是個超級例外,相隔老遠都能聽到他咀嚼的聲音,一點沒個吃相,毫不在乎他人的眼神和看法。
“喂,老頭兒,你這菜似乎很不到味啊,不是鹹了,就是苦了,真不知道你咋吃得下去,哪裡請的廚師啊,難吃死了!
”喻臨風嘴裡啃着雞腿,卻一副很不滿地神情,嗚咽不清地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