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握了握翡翠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會常常想念姐妹們的,不會忘了你們。
”
翡翠突然一陣惆怅,“哎,我們姐妹幾個,你竟然是最先嫁人的,往後就脫離丫鬟的命運了。
”
小魚兒尬尴的笑了笑,這樣的命運,似乎是她偷來的。
“行了行了,你們姐妹幾個還有的是時間傷心呢,王妃今日派我來是看看小魚兒姑娘可有準備妥帖了,成婚是大事,馬虎不得。
”嬷嬷在一旁揮了揮手絹,插嘴道。
小魚兒立馬點了點頭,“嬷嬷說的是,一切聽憑嬷嬷的安排。
”
後來隻聽見那老嬷嬷一番指揮,說得唾沫橫飛,小魚兒頻頻點頭,不敢怠慢。
送走了那嬷嬷,小魚兒回來的時候隻聽見白芷嘟囔了一聲,“可算走了。
”心下覺得有些苦澀。
此時已經黑天了,白芷和翡翠結伴出去打水洗臉,徒留小魚兒一個人在屋内,對着昏暗的燈光,和窗外一席濃稠的夜幕。
她推開窗子,冷風灌了一室,小魚兒意外的清醒。
若說她和白芷的恩恩怨怨,期間的錯綜複雜,不亞于一本小說,可這确确實實的是她們兩個人的命運,而不是虛構的故事。
十幾年前,白芷還是官家的千金小姐,白芷的父親雖然不是位高權重之臣,可是在朝中怎麼也占了一席之地,而白芷是白家唯一的小姐,寵愛非常,可以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小魚兒卻有一個不堪入耳的身份,她名義上說是白家的家生子,也就是丫鬟和小厮生的孩子,可是實際上,小魚兒的的确确是白芷父親的骨肉。
白芷的父親一生隻娶了一妻,外人都傳言白大人懼内,這也的确屬實。
所以白芷的父親在一次酒後不小心與一個丫鬟發生關系以後,怕事情敗露,便命令那個丫鬟不要将事情說出去,而且給那個丫鬟随便許了一門親事。
當時那個丫鬟年紀輕輕,膽子又小,被人這麼一威脅,自然是不敢說出去,緘口不言。
可是卻又對主子随便許給的一門親事不滿意,不過好在那個男子也不強求,因為是白大人賜的婚,所以對她敬若上賓,那丫鬟也樂得自在。
不過幾個月之後,那丫鬟卻發現了不對,自己竟然懷孕了!
眼瞅着經常嘔吐困乏,肚子也日漸長大,這事也瞞不下去了,那丫鬟便偷偷去找了白大人,一番解釋。
當時白芷的父親異常驚慌,生怕事情敗露,所以抵死不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偏說是那丫鬟和小厮的種。
那丫鬟也是個烈性子,以死相逼,白大人怕鬧出人命更甚,隻好承認了,可是卻萬萬不敢納那個丫鬟進門,因為那時候白大人的正妻也正有孕,白大人害怕正妻一時生氣,傷了孩子。
最後白芷的父親找來那個小厮,給他一筆極大的财富,讓他接受那丫鬟肚子裡的孩子,對外人稱是他的,隐瞞下來此事,丫鬟也沒有鬧,這件事情便告一段落了。
白大人的正妻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雖說是個女兒,可是白大人也寵愛非常,取了個文雅的名字曰“白芷”。
沒過幾天,那丫鬟竟然也産子了,白大人也還算有良心,偷偷去看了一眼,留了一筆銀子,又給那孩子取名,叫“小魚兒”。
白芷和小魚兒同歲,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白芷的母親興許也是因為生了孩子,所以對府裡的其他小孩子也非常寵愛,看着小魚兒生得可愛,更是常常叫白芷和小魚兒一起玩。
小魚兒是家生子,将來也是要在府裡做丫鬟的,那時候白芷的母親還曾許下要小魚兒以後就做白芷的貼身丫鬟,将來當個陪嫁的話來,小魚兒的母親自然是樂意的。
雖說不甘心,明明在别的人家她可以當上個姨娘,她的女兒說不定就是庶女,可是在白大人的正妻面前,她沒有大發雷霆将她們母女絞死就已經夠仁至義盡了,所以當時小魚兒的母親聽了那話還算知足。
隻不過想要真正的一帆風順很難,事情到這裡還不算結束。
在白芷五歲那年,白大人的正妻突然染了重疾,沒多久便去世了,白大人傷心非常,再未娶妻,可是因為小魚兒也是他的女兒,便對這個除了自己的正妻之外唯一和自己發生過關系的女人多關注了幾眼。
而自正妻死後,那個丫鬟與白大人之間的關系就不言而喻了,都看到了其他外人的眼裡,就連小魚兒和白芷這兩個孩子都有耳聞。
白芷七歲那年,白家突然發生驚變,白大人無意中同朝中重臣作對,被陷害入獄。
瀕臨行刑之前,白芷的父親将小魚兒和白芷托付給了老管家,并讓老管家将他們二人的身份調換,因為白大人知道,他死了之後,他的女兒定然也逃不了被賣入青樓的命運。
白芷怎麼說也是他們白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怎麼能受這種委屈?
白大人便想着,讓小魚兒當這個小姐,到時候被賣入青樓的也是她,倒是可以保白芷的聲譽
。
當時兩個孩子都懵懵懂懂的,可是那個年紀也該記事了,所以多年之後細細回味起來,卻是那般的驚心動魄。
最後,白芷和小魚兒還是沒有落到白大人所猜測的那種下場,而是遇到了少年時期的墨祁煜。
當時老管家帶着兩個女孩子在外漂泊,躲躲藏藏,怕被仇家尋到,來到了京城。
食不果腹,其實老管家若是抛下這個兩個孩子,自己獨自一人還是可以生存的,可是他卻舍不得,忘不了當年白大人對他的恩惠,情願用自己最後一點力量保住這兩個孩子。
墨祁煜出遊,歸途之中恰好遇見了被餓得嚎啕大哭的小魚兒,還有一直嬌生慣養此時已經餓暈了過去的白芷,心下酸澀,覺得可憐,便伸手救了。
老管家不知墨祁煜是王爺,卻以為是誰家心地善良的小少爺,當下便懇求墨祁煜收留這兩個女孩,能給她們一口飯吃,不讓仇家尋到便好。
墨祁煜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将兩個女孩抱上馬車之後再叫那老管家也一起走時,誰知那個老管家卻推辭了,隻稱還有重任,說完便走了,從此了無音訊。
初來乍到的時候,白芷和小魚兒進了皇宮,都是宮女,主子那麼多,可她們誰也攤不上,都是奴婢,再沒有高低之分。
墨祁煜見白芷身子太弱,便強迫身邊的侍從教她習武,這也為了現如今白芷武藝如此不凡做了奠基。
後來的十幾年一直都相安無事,白芷和小魚兒都試探着想要回家想找尋剩餘的親人,可是得到的消息卻是白家已經絕後,就連旁支如今也沒有了,唯一能聯系到的,就是白芷母親那邊親戚,也隻剩下一個與她們年紀相仿的表哥。
那表哥從小就是和白芷、小魚兒一同長大的,兩家父母一直有意把白芷許她那表哥,畢竟兩家門當戶對,是最好的選擇,誰知道最後白家卻敗落至此。
就在今年八月,白芷的表哥進京趕考,雖沒考上狀元,卻是個探花,被四皇子看中,收入了自己的勢力一派,以後的路途,倒也有些明朗了。
十月末,她那表哥與身在湘王府中的白芷和小魚兒見上時,幾人多年未遇,好不容易重逢,分外欣喜。
二人都叫他表哥,白芷雖對自己這個真正的表哥沒有什麼其他的念頭,可是小魚兒這個假表妹卻是真真被這個“表哥”的風度所折服,暗中心許。
白芷的表哥對白家之事也隐隐知道一些,猶記得當時自己那個表妹活潑開朗,自然而然的就将小魚兒當做自己的真表妹了,卻以為白芷是私生子。
他言辭之中透露出自己父母雙亡,不如就圓了當初父母的念想,兩家結成姻親。
幾次見面之後,小魚兒終于逮到了一個機會,便偷偷向白芷下跪祈求,讓白芷不要告訴表哥她的真實身份,竟然當初讓她們兩個身份互換,那麼就不要變回來了。
小魚兒想,反正白芷也不喜歡表哥,而且當初父親那麼心狠,舍得讓自己扮成小姐,承受被賣入青樓的風險,怎麼近日被表哥求親這等好事卻輪不到她?
白芷别無他法,姐妹如此低聲下氣的祈求,總不能拒絕。
隻是卻覺得心下着實苦澀,世事變遷竟如此無常。
也許今日的果,就是從前的因。
她沒說過自己對表哥的芳心暗許,也沒說自己的真實身份,便由着這二人誤會。
可是原本,她才是堂堂正正的白家小姐,她才是要嫁給表哥的人。
仔細想一想,也許,就是因為小時候她欠了小魚兒,所以現在,她才要還回去吧?
這……算不算得上是報應?
白芷答應了小魚兒的請求,從此小魚兒同表哥再見面她也沒有再出現過,她怕自己亦是控制不住,說出真相,将一切攪亂。
其實現在這樣,至少有兩個人是幸福的,小魚兒和表哥在一起,很快樂。
可是她要是将一切合盤而出,他們三個都不會開心,表哥不喜歡她,小魚兒又不能得償所願,她心中愧疚,斷然是不會再和表哥在一起的。
所以,其實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