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千雪考慮到最後,還是遂了蘇墨白的意。
她不在的時候,普濟堂是齊師兄在坐診,現在齊師兄成親了,不能再常出谷,便換了另一個師兄來接管。
她不必常去普濟堂,頭兩天待在府裡,很不習慣。
後面,蘇墨白就帶着她和羽兒出去巡視生意,樓千雪原本對這些沒有興趣,可是後來想想,還是上心一些,若以後蘇墨白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不至于什麼都不懂。
這一日,巡視完,蘇墨白一家三口又去醉今朝打秋風。
羽兒再次大飽口福,最後走的時候,又打包走了七八樣菜品。
樓千雪沒見劉侍衛去付賬,出了酒樓上了馬車,她就問了蘇墨白。
蘇墨白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他們的别莊沒米下鍋的時候,也從來沒付過賬。
”
羽兒手裡還抓着個雞腿,正啃得認真,樓千雪看了看兒子,不說話了。
江南的初春漸漸暖和起來,回到府裡之後,羽兒吃多了,不肯睡午覺,就在外面的園子裡到處跑。
蘇墨白讓紅藥白芍陪着小家夥,又和樓千雪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
樓千雪自然跟上。
本以為蘇墨白要去花廳說,誰知,他在前面帶路,徑直回了卧房。
看來,真是有重要得不了的事。
樓千雪跟在後面,前思後想,大概知道是什麼事了。
兩人都進了卧房,還不等蘇墨白開口,她就先問道:“是不是要啟程去帝都了?
”
這是蘇墨白之前說的。
他說,要去帝都看熱鬧,還讓她盡快把藥堂那邊的事交接完畢。
現在已經完全交接清楚了,想來,是時候了。
看她神色如此認真,蘇墨白在床邊坐了,又擡眸看她,笑着道:“你不是不想去?
”
樓千雪反問他:“不是你想去麼?
”
“我想去哪兒都行?
”蘇墨白看着她,笑得好看極了。
樓千雪不接受他的蠱惑,将視線扭開,不搭腔。
蘇墨白輕輕拉了她的袖子。
“還在生氣?
”
樓千雪終于理他,“生什麼氣?
”
“該生氣的地方太多了。
”
蘇墨白沒怎麼用力,将她輕輕拉過來,按坐在自己的膝頭。
然後,他環着她的腰,低聲笑道:“我都數不過來了。
”
樓千雪第一次這麼坐他腿上,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太怪了。
她想扒開他的手,蘇墨白卻摟得更緊。
他貼着她道:“你什麼時候發次脾氣,這樣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
樓千雪知道他什麼意思。
蘇墨白幹的不少事,都讓她心裡憋了氣,她也想對他發脾氣,可是後來想想,大概是她沒用,發不出來,就隻能讓氣自己慢慢消。
她在心底輕歎一口氣,将此事揭過,“你說正事吧,不是要去帝都,那是什麼?
”
蘇墨白趁着兒子不在,就很放心地道:“我聽說,你師父走的時候,想把咱們兒子帶走?
”
“是有這麼一回事。
”
“後來,又給留了句話,說是若羽兒想習武,就送去天山找他?
”
“陸師兄是這麼說的。
”
剛應完聲,樓千雪就感覺到了不妙,她扭頭,差點碰上他的唇,“蘇墨白,你想幹什麼?
把羽兒送走?
”
“别緊張,我就是問問而已。
”
蘇墨白安撫她,“舅舅不是說,羽兒身子太弱,吃了許多烈性藥,傷了根基,以後都不能習武?
”
舅舅的确是這麼說的。
樓千雪淡淡嗯了一聲。
蘇墨白問她:“舅舅說不能習武,你師父卻說能,你信他嗎?
”
樓千雪隻猶豫了一下,就道:“信。
”
“我也信他。
”
蘇墨白歎笑道,“當初救你,我就知道了他的本事,既然信他,那咱們來商量一下,羽兒以後要不要習武。
”
樓千雪不想要兒子習武。
她可以護着兒子,護着他平平安安長大。
從前,她都是這麼想的。
但,自從蘇墨白沒了内力,她又有了另一種感觸。
生在江湖,尤其是羽兒的身份,不能沒有自保的本事。
樓千雪認真道:“我會教羽兒醫術。
”
“隻有醫術就夠了?
”蘇墨白輕聲笑道,“我覺得,技多不壓身,男兒還是要會幾門本事。
”
“你就是想把羽兒送走。
”
樓千雪算是看明白了。
蘇墨白擁着她,親昵地蹭了蹭,“我沒說要現在就送走,等他大一些,如何?
”
“不如何。
”
“慈母多敗兒。
”蘇墨白将她的臉捏着轉過來,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想要羽兒和我現在一樣?
他若是個姑娘家還好,長大了可以找個有本事的男人托付,可他是個小男子漢,若是将來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誰家會放心把
女兒托付給他?
我蘇墨白的兒子,不能連媳婦都娶不上。
”
“……”
“我現在沒了内力,幸好有你,可羽兒未必有我這麼好的運氣,将來怕是找不到這樣厲害的姑娘護着他。
”
“……”
“要不這樣,等他長大一些,懂事了,咱們送他去一趟天山,看他自己願不願意留下,如果他不喜歡,咱們再帶他回來,如何?
”
他說得這樣開明,還尊重兒子自己的意願,樓千雪找不到反對的點。
她正在猶豫着,隻聽蘇墨白又道:“還有一點,讓羽兒跟在你師父身邊,不會有什麼危險,比跟在咱們身邊安全多了。
”
他說的都有道理,樓千雪被說服了。
她睫毛微微顫動着。
“你說的等兒子長大一些,是什麼時候?
”
“六歲,這是最好的年紀。
”
“會不會早了點。
”
樓千雪舍不得兒子這麼小就離開,她當年,也是八九歲才習武的。
蘇墨白卻道:“不早了,我當年跟着母親離開琉夏的時候,還不到六歲。
”
樓千雪默然。
蘇墨白六歲的時候,沒了母親,還多了個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妹妹。
他當時才六歲。
抱着小小襁褓中的妹妹,該是何等場景。
想到這裡,樓千雪心底蓦然一疼,“好,你決定吧。
”
蘇墨白博可憐又奏效,暗暗彎了彎唇,又微微托了她手臂,示意她起身,“跟我去一趟書房。
”
樓千雪被他拉着走了兩步,忙問:“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
”
蘇墨白半回眸,輕淺一笑,配上他出塵的容貌,叫人驚豔。
他道:“有個東西給你看。
”
弄得挺神秘的樣子。
說完,他就扭回頭,繼續帶着她往外。
隻不過,才又走了三四步,樓千雪就站住了。
“怎麼了?
”
他回眸,淡笑着問。
樓千雪沒看他,微微低着眉眼,“我不去。
”
“為何不去?
”蘇墨白拉着她的手不放,“我特意給你準備的。
”
“我不去。
”
樓千雪隻有這一句。
她這反應,有些不同尋常。
正常情況下,她不是應該好奇,然後跟着他走麼?
除非……
蘇墨白的狐狸眼閃了閃,他回身走了一步,與她挨得極近。
“難道,你看過了?
”
樓千雪往後退了退,沒說話。
看樣子,她是真看過了。
蘇墨白輕笑出聲。
“你怎麼偷偷摸摸就看了?
那可是我準備了許久的。
”
樓千雪暗暗咬唇。
還真好意思說準備了許久,不務正業。
“你天天在書房,就做那個?
還騙我說在練字。
”
蘇墨白想起險些被她撞上那一次,又笑出聲。
“也不是騙你,畫那個,不耽誤練字。
”
“那也不能瞎畫!
”
樓千雪不知是羞還是惱,闆了臉。
“瞎畫?
”
蘇墨白的神情,好像有點被打擊到了,“我怎麼覺得畫得還不錯,比起墨晚的畫技,也沒有差太多。
”
“差多了!
”
樓千雪臉上發燙,毫不客氣地道,“墨晚畫的神韻逼真,你再去看看你畫的,你畫的……那還是我嗎?
!
”
“怎麼不是?
”
蘇墨白道,“我說是就是。
”
“你……”
樓千雪理論不下去了,難以啟齒。
既然她都看過了,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書房,蘇墨白拉着人往床邊走。
“過來,還剩最後一件正事。
”
到了床邊,樓千雪便甩開他的手,“你說。
”
蘇墨白笑了笑,十分正經。
“羽兒六歲就要送走,隻有四年了,是不是該早點給他生個妹妹?
讓他這幾年玩個夠,省得去了天山還惦記着。
”
“……”
一刻鐘之後。
蘇墨白輕聲道:“我覺得畫得不錯,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
也不知道該叫含羞帶怯,還是該叫媚眼如絲,又或者,兩者兼具,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她臉上一層薄紅,就如上了胭脂,鬓邊發絲散亂,微微浮動。
再不久,她額際沁出細小的汗珠。
眉心,微微蹙着。
蘇墨白湊在她耳根處,灼熱呼吸徐徐噴薄,“疼?
”
樓千雪半閉着眼,偏開頭,不搭理他。
蘇墨白在她臉側輕輕吻了一下,正要繼續,就在此時,他感覺到有東西隔着被子打在他背上。
本以為是錯覺,誰知,下一瞬,他頭發被揪住了,力道還不小。
接着,就是羽兒很不高興,又有點着急的聲音。
“爹,你下來……你下來……娘……”
“……”
“……”
兒子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兩人竟然絲毫未察覺。
樓千雪臉上燙得厲害,用力推了推蘇墨白,“你……快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