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之是給唐夫人請安去了。

　　他和母親道，陸青桐今早隻怕不能過來請安了，請母親不要見怪。

　　唐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從兒子的神色言行裡，一眼就看出了重點。

　　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容。

　　“無妨，身子不适就讓她好好歇着吧，最近幾日不用過來請安了。
”

　　唐敏之猶豫一瞬，還是說了出來：“娘，晏州府那兒，我二月初八就要上堂，本來打算月初再走的，如今……我怕青桐路上身子不适耽誤行程，想早走幾日。
”

　　唐夫人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沒了。

　　她沒有急着表态，好大一會兒，才緩緩問道：“按理說，你們小夫妻倆才成親，沒有将你們分開的道理，隻是……江南山高水遠的，怎好讓她跟你去受苦。
”

　　唐敏之是萬萬沒想到母親會說這話。

　　“娘，這算什麼苦，青桐又不嬌氣，她與我在晏州城待了這麼久，早就習慣了。
”

　　唐夫人看兒子這着急模樣，心下有點吃味。

　　“怎麼，怕娘把她留下，天天給她氣受？
”

　　唐敏之忙紅着臉道：“娘，我沒這麼想，我隻是不想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我們才成親……”

　　這就離不開媳婦了？

　　唐夫人心想，果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這話不是沒道理的。

　　其實，唐夫人也不是非要陸青桐留在家，她先前和陸青桐那麼說，隻不過是吓唬吓唬她罷了，如今兒子還這麼護着，讓兒媳婦留下更不可能了。

　　于是唐夫人說出了真正的意圖：“你要她跟着一起走也行，不過，你們不能在晏州待一整年了，得早些調回來。
”

　　唐敏之愣了愣。

　　回神道：“娘，這是聖上親自調派的官職，豈是随意就能回來。
”

　　“這個你不用管，你隻要答應就行，我自會和你爹去商量想辦法。
”

　　唐夫人這話一出，唐敏之就反應過來，母親這是早有準備了。

　　頓時無奈一笑：“娘，為何非要我們早些回來，一年半年有何區别？
”

　　“當然有區别。
”

　　唐夫人掃了兒子兩眼，教育道：“早些回來，早些給唐家添香火，省得在外面沒人管，你們也不知道上心。
”

　　唐敏之更無奈了。

　　“這不是已經有緣君了，您還這麼着急。
”

　　唐夫人察覺到小兒子這心态不對，忙嚴肅斂容道：“敏之，不是娘催你們，你可别忘了，兒子生出來要給陸家一個的，咱唐家的份排在後頭，娘能不急？
”唐敏之還沒來得及回話，隻聽唐夫人又道：“原本我是不中意這門親事的，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等着娶，你非要這陸青桐，要是聽娘的話娶别人，哪兒還有今日這些煩心

　　事？
”

　　唐敏之反駁不了。

　　最後隻得妥協道：“娘，我答應就是了，你和爹去商量吧。
”

　　“那就說好了，不準反悔。
”

　　唐夫人如意了。

　　等到傍晚，唐尚書從衙門回來，唐夫人第一時間就找了丈夫說這事兒。

　　唐尚書聽完也詫異。

　　“敏之的知府做得好端端的，又沒出什麼錯處，為何要讓他提前回來？
”

　　兒子是這樣，老子也是這樣，唐夫人不高興了。

　　“到底是你們爺幾個姓唐還是我姓唐？
合着就我一個人為着唐家香火着急了？
當初娶敏之媳婦也是，這種對咱們唐家沒有半點好處的馊主意虧你也舍得出！
”

　　唐夫人說得激動，微微動了氣。

　　怪不得都說女人是操勞的命，唐家這爺幾個，一個比一個還寬心，若是沒有她掌管着，香火都要斷了。

　　偏偏一個兩個都嫌她事兒多。

　　唐夫人自己倒了茶，在一旁坐了。

　　唐尚書見勢不妙，呵呵一笑，哄人道：“又冷臉，沒必要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當初不也看不上大兒媳婦，如今人家不也給咱們唐家生了大胖小子？
敬之從前都愛搗鼓生意，想走經商之道，如今有媳婦管着，也肯往官路上好好走了，咱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敏之這兒也一樣，你可知道你這兒子之前悶聲不響喜歡

　　誰？
”

　　唐夫人詫異，她并不知道兒子先前還有喜歡的人。

　　“喜歡誰？
”

　　“說出來可别吓着你，敏之他喜歡秦王妃。
”

　　“……說笑嗎你？
”

　　唐夫人又驚又疑，顯然不太願意相信。

　　唐尚書搖頭一笑。

　　“你還真以為敏之是個隻會讀書不動凡心的？
這小子早就偷偷摸摸喜歡人家了。
”

　　唐夫人還是不信。

　　“你别胡說八道，我聽說秦王妃先前都在北疆的，敏之怎會認識她？
”

　　“要不我怎麼說他膽大呢，敏之認得秦王妃的時候，人家已經進了秦王府的門了。
”

　　唐夫人驚得不輕，丈夫說得有闆有眼，她不得不有點兒信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個明白！
”

　　唐尚書就開始給自己夫人講，唐敏之中狀元時，墨堯帝在宮裡舉辦了瓊林宴，當晚秦王攜了當時還是秦王側妃的蘇墨晚出席，唐敏之一晚上偷看了人家好幾次。

　　再後來，墨堯帝又帶着大臣新貴們去秋獵，當時唐尚書父子三人都去了，秦王還是帶了蘇墨晚去，唐敏之又老遠遠盯着人家看。

　　唐尚書哼笑一聲，“我也是後來才知曉，敏之還偷偷摸摸給秦王妃送過一支簪子，價錢可不便宜，你說這小子是不是活膩了？
”

　　“……”

　　唐夫人已經驚得不能言語。

　　“所以啊，比起惹怒秦王後果不堪，如今這樣的局面已經是好得不得了了，别說娶陸青桐，就是去做上門女婿我也同意。
”

　　唐夫人寒毛都起來了。

　　唐尚書又笑道：“好在，兒子現在回頭是岸了，咱們不能逼他太急，至于香火嘛，命裡該有的總會有。
”

　　唐夫人完全沒了話。

　　就這樣，經過唐尚書一番開解勸慰，唐夫人不再提将兒子早日弄回來的事了，還因為知道小兒子曾喜歡秦王妃，而對陸青桐有了幾分憐憫。
是以，當唐敏之和陸青桐離開帝都之時，唐夫人還破天荒交代兒子：“既然成了親，就是要相伴到老的人了，出門在外好好待人家，至于生孩子這事兒，不急，等年底

　　回來再說吧。
”

　　唐敏之不知母親為何改了主意，但這是他樂意聽到的，當即回道：“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

　　馬車行出了城門又短暫停下，傅長歌和陸青瑤來送行了，陸尚書和陸夫人沒來。

　　陸青瑤隻讓兩人好好保重，傅長歌倒是話多，拉着唐敏之說了不少悄悄話，最後竟還哄得唐敏之管他叫了一聲姐夫。

　　辭别之後，馬車繼續上路。

　　陸青桐這回是真來了月事，整個人萎靡不振。

　　二月初的天氣還有點冷，吹風似剪刀，唐敏之給她裹了厚厚的絨毯，又将人抱在懷裡，這樣能少些颠簸，也暖和很多。

　　陸青桐沒想到自己順利地就跟着唐敏之出來了，這期間唐夫人沒再提半句要她留下，她隻能想到是唐敏之暗暗去做了功夫。

　　兩人圓過房之後，關系親近了不少，陸青桐靠在他兇前，十分惬意。

　　唐敏之不太會聊天，隻能她來起話頭。

　　“真有點舍不得緣君，等我們年底再回來，他都會下地跑了吧。
”

　　唐敏之道：“會跑了，興許還會喊你嬸娘了。
”

　　一句話就讓陸青桐紅了臉：“你不說我還沒感覺，如今都是嬸娘了……”

　　唐敏之又想起了陪她回門當日的事，當時在池塘邊，陸青桐抱着奶娃娃玩兒，說：養孩子還挺有意思。

　　他看得出來她喜歡孩子。

　　稍稍低頭，下巴就碰到了她額頭，這輕微又親密的觸碰，讓唐敏之心頭一陣柔軟。

　　于是他來了一句：“咱們，也早點給緣君生弟弟妹妹作伴吧。
”

　　陸青桐也想，不過，她還記得母親的交代。

　　‘暫時别生’這話她不好和唐敏之說，便隻能紅着臉先扯開話題：“兄長和大嫂感情挺好的。
”

　　唐敏之沉默一瞬，有點不好意思：“你是覺得咱們感情不好？
”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

　　陸青桐忙解釋：“我是想起了之前去和大嫂閑聊的事，走的時候我聽見大嫂問兄長為何回來得這麼早，兄長說之前的事能吓他半輩子，以後都會早早回家。
”

　　原來如此。

　　唐敏之道：“兄嫂的感情确實一直很好，先前大嫂遲遲未有所出，母親就動了讓兄長納妾的念頭，兄長不從。
”

　　“真羨慕。
”

　　“何必羨慕，唐家的男人都不納妾的。
”

　　陸青桐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微微揚眸看他：“這算是承諾嗎？
”

　　唐敏之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含糊道：“你認為是就是了。
”

　　陸青桐在心底嘿嘿傻笑一聲，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又想起還有話沒說完：“你還沒告訴我，兄長說的吓他半輩子的事，是什麼事？
”

　　這個唐敏之回來之後就知道了，怕吓着她，他有點猶豫。

　　“怎麼，你也不知道嗎？
”

　　“不是。
”

　　唐敏之決定還是告訴她：“先前大嫂難産，差點……彼時兄長不在家，穩婆問保大還是保小。
”

　　陸青桐沒想到是這種事，頓時驚愕。

　　等從震驚中回神，她喃喃道：“幸好母子平安，大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怪不得，我娘讓我别在外面生孩子……”

　　唐敏之聽清楚了。

　　立時問她：“嶽母也說過這樣的話？
”

　　“也？
”

　　陸青桐眨了眨眼，“還有誰也這麼說嗎？
”

　　唐敏之笑了。

　　“當然是母親，她說讓咱們回帝都再打算懷孕生子的事，先前大嫂難産，母親也吓得不輕。
”

　　陸青桐莫名眼眶一熱。

　　看來，唐夫人也沒她想象的那麼‘壞’。

　　“那，咱們就長輩的聽話，先不要孩子，如何？
”

　　其實，唐敏之也怕有個萬一，他沒經驗應付不了。
于是溫聲道：“好，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