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巍抓着她的手道:“璎璎,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一個月後沒懷上身孕,我給你和離書,如果懷上了,你就留在我身邊,一輩子都不準離開。
”
廖聖璎腦子裡嗡嗡的,她嘴唇抖了抖。
“你……你說得明白點,我聽不懂。
”
單巍的手有些涼,他平淡地道:“就今晚,今晚過後,我不會再碰你,等一個月之後,是走是留便有分曉。
”
廖聖璎隻覺得可怕,她忍不住顫了顫。
“單巍,我沒說過要走,自從廖聖玥進門,我就沒想過要走了!
你去找沈穆做什麼!
你為什麼要理會他!
”
“你不想走?
”
單巍突然笑了,“璎璎,是你說的,你說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那你還留在單家做什麼?
折磨我嗎?
”
廖聖璎喉間一梗,說不出話。
單巍直直地看進她眼裡,裡面翻湧的情緒讓她害怕,他道:“璎璎,你知道我這一年怎麼過的嗎?
你知道每晚看着喜歡的女人躺在身邊卻不能碰是什麼感覺嗎?
你……你不會明白的,如果一直這樣下去
,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
他會瘋的。
他真怕有朝一日會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
廖聖璎往後縮,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我,我要先去看看沈穆。
”
“不準去,我保證他還活着。
”
單巍無情地拒絕。
廖聖璎哽咽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
我要親眼看見沈穆活着!
”
“所以,你是答應我的條件了嗎,璎璎?
”
單巍抓緊了她的手,握得很緊,隐隐生疼,或許是很激動,又或許是别的什麼。
有淚水沿着廖聖璎的下巴滑落,她啞聲道:“我答應。
”
她隻能答應,沒有别的選擇了。
廖聖璎沒想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她沒想過要跟誰走,更沒想過誰會來帶她走,她想的是一輩子待在單家,一輩子将廖聖玥踩在腳底下。
沈穆是個混蛋,他當初不要她,如今又來逼她,她昨日明明都和他說得很清楚了她不會走!
可他還是要她欠他一條胳膊!
廖聖璎覺得難過。
她當初沒有逼沈穆做過任何決定,為何他現在要來逼她!
如果她不答應單巍,等于是眼睜睜看着沈穆白白丢了一條胳膊。
不能的,她做不到。
聽她說出‘我答應’這三個字後,單巍将她的手握出了紅痕,像是要将她捏碎一樣。
他咬牙道:“璎璎,你隻能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現在就去見他的,但我可以退一步,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去見他。
”
廖聖璎紅着眼道:“我為什麼要信你,萬一你睡完就反悔了,我還能拿你怎麼辦?
”
單巍也紅着眼,但他笑了。
“我可以即刻去寫和離書,這樣你該放心了?
”
廖聖璎握緊了另一隻手,她顫着嘴唇道:“好,見到和離書,我就相信你。
”
單巍放開她的手,他起身走了。
廖聖璎抱着被子,不想讓自己哭出聲,她死死咬着唇,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沈穆的犧牲太沉重,她無法辜負,隻能答應單巍賭一賭,反正……反正她之前就被單巍碰過一回,沈穆也不喜歡她,再睡一次,無所謂。
廖聖璎哭着哭着就懵了,她滿腦子想的是沈穆渾身是皿的樣子,她真怕他一條命就這樣沒了。
她賠不起的。
陪嫁丫鬟終于進來,小心翼翼安慰她,廖聖璎全都聽不進去,她呆呆的。
到了傍晚的時候,有丫鬟進來,請她去沐浴。
廖聖璎如同木偶一般,下了床,由丫鬟陪着去了淨房。
泡在浴桶裡,她渾身無力,軟綿綿的,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丫鬟幫她擦幹淨了身上的水,穿上了輕薄的絲綢裡衣。
回到卧房,單巍已經坐在床邊了。
看得出來,他也是剛剛沐浴過,披散的墨發遮住了他半邊眉眼,像是陰森,又像是落寞。
床邊的圓桌上放着一個琉璃杯子,裡面盛着透明的東西,像是水。
單巍看她一眼,道:“把這個喝了。
”
廖聖璎怔了怔,問他:“這是什麼?
”
“催情藥。
”
廖聖璎沒了聲,單巍神色冷峻,不容商量。
他竟要她喝這種東西。
既然答應了,她就不會反抗,就算她想反悔,也敵不過他的力氣,為什麼還要喝這個。
難道是因為昨日把他抓傷了麼?
廖聖璎看過去,他耳根處的傷口明顯,一條暗紅色的大口子。
“好,我喝。
”
她走過去,琉璃盞映着燭火,有點晃眼,廖聖璎伸出手去,握緊了,擡手一飲而盡。
屋子裡隻剩下兩人,燃着兩隻紅燭,像是新婚一樣。
廖聖璎轉了身,緩緩朝單巍走過去,隻邁了兩步,眼前忽然一晃,她有點發暈。
“單巍,你給我喝的,到底是……”
她的神志撐不到她把話說完,單巍動作很快地将人接住了。
廖聖璎剛剛沐浴過,身上是淡淡的馨香,單薄的裡衣勾勒出她的玲珑景緻。
成親之後,他就沒有碰過她了。
或者說,他隻碰過她一次,還是他威脅得來的。
如今,還是威脅,他似乎注定了隻能靠這個得到她,單巍将人輕輕地放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于他來說,她确實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可惜,她心裡沒有他。
單巍上了床去,他修長的手指微顫,輕輕撫了撫她的眉眼,然後,他在她身邊躺下了。
廖聖璎閉着眉眼,像睡着了一樣。
單巍将手放在她腰上,又靠近她頸邊,蹭了蹭,貪戀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不是不明白相互折磨不好受,他隻是還奢望着她能給他機會,他一直在等。
偶遇沈穆一次,他怒了,慌了,沈穆再出現一次,他忽然就看懂了——隻要這個人還活着,他就永遠都走不進廖聖璎的心。
殺個人隻是輕而易舉的小事,他完全做得到,可這與他的目的背道而馳了,璎璎會恨他。
他沒騙她,他的确是找到了沈穆,沈穆也的确說要帶她走。
當他把那隻胳膊扔在她腳下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心裡的人仍舊是那個沈穆。
她還答應了和他睡。
單巍心裡一陣一陣地疼,刀割一樣,鮮皿淋漓,皿肉模糊。
進不得,唯有退。
他将人攬在懷裡,在她的額邊印下一個輕吻,閉上了眼。
大紅燭的紅淚一點一滴往下流淌,待蠟炬成灰,外面已然泛起光亮。
廖聖璎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她想起昨晚的事,頓時坐了起來,然後,她愣住了。
身上的裡衣完好,沒有撕扯過的痕迹,她緩緩縮了縮腿,也沒有任何不适。
單巍沒有對她做什麼。
難道,他又改變主意了嗎?
廖聖璎下地,叫丫鬟,陪嫁丫鬟很快就進來了,“單巍呢?
”
丫鬟道:“姑爺一大早就出房了,小姐,你找姑爺嗎?
”
廖聖璎跑到床邊,往自己疊放着的衣袖裡摸了摸,抽出一張紙來。
和離書還在。
單巍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廖聖璎想到生死未明的沈穆,咬牙道:“你去找單巍,就說我要見他。
”
丫鬟一看自家小姐神色不對,趕緊去了。
廖聖璎沒有等多久,不到半刻鐘,單巍就來見她了,她上前就問:“單巍,你到底要怎樣?
昨晚的話還算數嗎?
你答應了我早上就可以去見沈穆的!
”
單巍看着她,澀聲道:“下人正在清點你的嫁妝,清點完,就可以走了。
”
廖聖璎愣了愣。
她掏出手裡的和離書,“你是說,這個還作數,是嗎?
”
單巍看了一眼,“我已經按了手印。
”
廖聖璎徹底呆了。
單巍沒睡她,更不用等一個月,他還讓人清點嫁妝,今日就要她走,是嗎?
“單巍……”
廖聖璎有點不敢相信,“我們,今日就和離了是嗎?
”
單巍做不到對她祝福,他也笑不出來,“璎璎,你今日就可以走了,那些嫁妝,我會讓人送回廖家。
”
夫妻和離,是要歸還嫁妝的,如果是休妻,就另當别論了。
廖聖璎愣愣地道:“你把嫁妝還我,那聘禮呢?
你給我二哥傳信吧,讓他派人……”
“不必了。
”
單巍看着她,終于擠出一個淡淡的笑,“聘禮是我心甘情願給你的,不要你還。
”
廖聖璎呆呆地看着他。
單巍受不住那目光,他真怕自己一會兒就反悔,于是他撇開了視線。
“你讓丫鬟進來收拾吧,很快就可以走了。
”
廖聖璎還是不太敢相信,單巍沒占任何便宜,就這樣讓她走了,這不像他。
兩人相顧無言着,就有丫鬟急急忙忙過來了,說是夫人有請,請的是單巍和廖聖璎兩人。
單巍并不意外,清點嫁妝這麼大的動靜,他娘應該得到消息了,他看向廖聖璎。
“我過去看看,你就别去了。
”
說完,他轉身往外走,背影還是那個背影,但他給人的感覺,有點陌生。
等人完全沒了蹤影,廖聖璎才想起來,她忘了問他沈穆在哪兒。
單家正堂内。
小兒子養這麼大,單夫人從未動手打過,可今日她實在忍不住了。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你想娶就娶想離就離嗎!
”
單夫人這一巴掌打得不輕,單巍不吭聲。
随即,單夫人冷笑道:“是不是廖聖璎的主意?
我不過是讓你娶個平妻,她就鬧成這樣?
”
在單夫人看來,這是廖聖璎在向她挑釁。
單巍還不知道平妻的事,他驚愕道:“娘,你說什麼?
什麼平妻?
”
單夫人憋着火氣道:“就是你林叔叔家的小女兒,你也見過幾次的,一個兩個都懷不上,隻能再添人了。
”
單巍真想說他不娶,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娘,我和璎璎過不下去了,讓她走吧。
”
“什麼叫過不下去?
一年都過來了還叫過不下去嗎?
她想走也行,你寫休書,七出之條她犯得還少嗎?
”
單巍平靜道:“娘,休妻與和離,都一樣。
”
“哪裡一樣了?
”
單夫人不甘心,“單家可曾虧待過她半分?
她又是怎麼為人婦的!
我堅決不同意和離!
”
單巍道:“我已經寫好和離書了。
”
單夫人氣得又給了一巴掌,“你知不知道這是在作踐單家的名聲?
你哥還沒娶妻呢!
”
單巍堅持道:“娘,我已經決定了,無論您如何打罵,至于林叔叔家的那個女兒,我也不要。
”
“你!
”
兒子翅膀硬了,單夫人氣得肝火大動。
單巍趁機就走了。
廖家給的嫁妝不少,足足裝了八兩馬車,廖聖璎身邊就一個陪嫁丫鬟,她自己是弄不回去的,單巍派了人送。
出院子的時候,廖聖玥高興地來送别。
“沒想到啊璎璎,人家那個平妻都還沒進門呢,你就先被擠走了。
”即使是要走了,廖聖璎也不吝展露她對廖聖玥最後的不屑和敵意:“即便沒了我,你依舊是個低賤的妾,還是要被别人踩在腳底下,單巍還是不會喜歡你,單明岚遠隔千裡幫不了你,你會是一輩子的可
憐蟲。
”
“你!
你就嘴賤吧!
”
廖聖玥每次和廖聖璎挑釁都說不過她,她惱羞成怒道:“你又好得到哪裡去?
單表哥滿足不了你嗎?
蕩婦一個罷了!
”
廖聖璎本想最後再甩她一巴掌,想想又忍住了。
“你好自為之。
”
成排的馬車緩緩駛出北武山莊,動靜不小,于是,不出半日,整個山莊裡的人都知道單家二公子與廖家小姐和離了。
廖聖璎在山莊門外等單巍。
她要問他沈穆在哪。
等了一會兒,有下人來說,單巍讓她先走,他半路會來送她。
廖聖璎的馬車緩緩駛離,她看着那個巨大的山莊牌匾,覺得身在夢中。
她和單巍,就這麼和離了。
除去沈穆那一條胳膊不說,和離的過程順利又平靜,平靜得不可思議。
她到現在都沒明白,昨晚單巍為什麼要給她喝迷藥。
她在單家生活了将近一年,如今,又要回到廖家去,廖聖璎幾乎已經記不得她從前的日子是怎樣的了。
她有些迷惘。
馬車搖搖晃晃,辚辚作響,想了一會兒,廖聖璎想明白了,她不能留在單家欺壓廖聖玥,那就回廖家去對付單明岚,都一樣的,她要她們母女倆都不好過。
不知不覺,竟已出了城門。
雲墨與北淵的戰事已歇,北方逃難的人陸陸續續往回遷,城外随處可見三五成群的難民,拖家帶口。
車隊停住了。
廖聖璎下了馬車,回頭往城門看,還是不見單巍的身影。
邊上的丫鬟忽然扯了扯她衣袖,驚叫道:“小姐!
小姐!
沈公子!
那不是沈公子嗎!
”
廖聖璎僵直了脖子。
她迫不及待想看見活着的沈穆,可她又怕看見失去了一條手臂的狼狽的沈穆。
她的脖子好似動不了了。
丫鬟還在喊,見她沒反應,竟動手将她身子推着轉了過來。
“小姐你看哪!
真的是沈公子!
”
廖聖璎強撐着眼眶,直直往前望去,前路有個分叉口,一人一馬立在那。
沈穆背對着她,被馬匹遮住了一半身子,隻看見個殘缺不全的背影。
廖聖璎想看的地方,被馬兒攔住了。
她心口緊張地跳躍起來,一步一步,朝沈穆走去。
最終,她停在了一丈外。
做足了心理準備,她輕聲喊他:“沈穆。
”
沈慕遙乍一聽見聲音,有一種叫做‘欣喜’的感覺從他脊背攀上頭頂,又猛然炸裂開來,像要将他的魂魄抽走一樣。
他沒想到,單巍竟真的信守承諾。
他抑制不住心頭蕩起的澎湃,猛然轉過身去。
廖聖璎下意識就想閉上眼,但她慢了一步,已經把沈穆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怔了怔,不由自主朝他走近。
她出伸手,顫抖着,摸上他被紗布吊着的那隻手臂,“沈穆,這……這還能接回去嗎?
”
這話沒頭沒腦的,沈慕遙握住了她那隻手,“你在說什麼?
什麼接回去?
”
廖聖璎輕輕用了點力,捏了捏,問他:“疼嗎?
”
沈慕遙道:“隻是小傷,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
小傷?
廖聖璎感覺自己又在做夢了,昨日單巍拎了一條皿淋淋的手臂,還扔在她腳下,那不是假的啊。
“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她抓着沈慕遙,帶了兩分隐隐的急迫。
沈慕遙不明所以,卻還是松了外衣。
廖聖璎順着他小臂,一直摸到了肩頭,她抖着手,又去扒他的中衣領口。
沈慕遙終于知道哪兒不對勁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沉聲道:“是不是單巍吓唬你了?
我隻是被匕首傷了而已,傷口在這兒。
”
他帶着她的手,到了小臂橫吊的位置。
廖聖璎的眼淚下來了,她擡眸看着沈穆,滿是無助:“單巍往我面前扔了一條皿淋淋的胳膊,那不是你的嗎?
”
沈慕遙安撫道:“他是說要我一條胳膊,但動手的時候,他改變主意了,隻是刺了一刀。
”
廖聖璎眸子裡帶淚,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沈穆說,是單巍改了主意,也就是說,如果單巍執意要,沈穆還是願意給?
真的值得嗎?
他為什麼要這麼傻呢?
單巍也傻。
他們三個人,沒一個不傻的!
廖聖璎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馬蹄聲從城裡奔出來,轉眸一看,是單巍來了。
他勒停了馬,遠遠地看着她和沈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