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遙沒想到,廖聖璎竟給了這樣的答案。
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出這個決定的,或許她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勇氣,但他不會輕易走人。
他終于明白了被拒絕的滋味。
所以,他更笃定了,她隻是礙于面子,她隻是還在生氣,等她冷靜下來,會認真考慮的。
他不會走,他會一直等,等她願意朝他伸手,然後,他會毫不猶豫地将她拉上來。
————
廖聖璎上了馬車,眼淚就止不住了。
她真替自己難過,也替自己悲哀。
為什麼男人都是這樣呢?
她全心全意滿心滿眼隻有他的時候,他無動于衷,如今她都早已放下了,他反而說出要娶她這樣的混帳話。
哭着哭着,廖聖璎又笑了。
沈穆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他真敢把她帶走?
不怕單家将他在全武林通緝嗎?
他不是還有妹妹要照顧,連這個都沒想到?
廖聖璎笑他越活越回去了。
自家小姐在車裡又哭又笑的,那丫鬟忍不住小心翼翼鑽了半個腦袋進來,她抓着馬車門沿問:“小姐,你沒事吧?
”
廖聖璎将大袖子往臉上胡亂擦了擦。
“沒事。
”
不知道廖聖玥回去是如何告狀了,她得打起精神,不能讓那小賤人得逞。
單家所在是一處群宅,是個大山莊。
山莊門口挂着‘北武山莊’的大匾額,與南方武林區别開來。
單家的大房二房三房都住在裡頭,還有一些稍遠的旁支,也聞訊過來投靠了。
山莊裡除了單家,還有另外兩個大家族,單家占了個武林盟主,所以居在東宅群。
進門的時候,廖聖璎遇上了一個認識不久的年輕婦人,那人掀着簾子朝她笑道:“二少夫人,你可回來了,廖二公子正要出門找你呢!
”
廖聖璎和她客套了兩句,表達了謝意。
等人走之後,她沉了臉,都要出門來找她了,看來廖聖玥沒少下功夫。
回到單家,廖聖璎先把大師給解的簽文交給了單夫人,單夫人一看,微微皺眉道:“這上面寫的……什麼意思?
”
廖聖璎還記得那位大師當時都說了些什麼,她照着複述了一遍,聽完,單夫人驚了。
“極西之地?
極西……意思是琉夏國嗎?
”
廖聖璎不敢肯定,“大師當時隻說了這四個字,并未有明确指點,還說三年之内便可成就姻緣。
”
“三年?
”
單夫人又驚了一下。
這姻緣落得太遠也就算了,竟還要三年嗎?
三年之後單渠都多大了!
單夫人忐忑難安。
廖聖璎趁機安慰道:“夫人不必心急,這簽是我替兄長搖的,興許不太準。
”
單夫人想想也是,但是要單渠親自去搖簽簡直不可能,她擺了擺手道:“算了,我改日親自去一趟,若是再不準,就讓單巍去給他兄長搖!
”
廖聖璎沒有任何意見,姻緣是天注定的,誰搖不是搖,隻不過是單夫人太心急罷了。
她還沒有告辭,單巍就派人過來了。
單夫人讓丫鬟先回去,留下了廖聖璎問:“你和單巍成親快一年了,還沒動靜?
”
她不問還好,她一問,廖聖璎就想起當初的喪子之痛來了。
“興許是那次傷了根基。
”
廖聖璎眼帶哀傷,“可能是老天爺在懲罰,與其懷了卻護不住孩子,不如不給這份恩賜。
”
單夫人隻覺得後背森涼。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卻不能捅破,婆媳之間更是如此,她不敢再催了。
廖聖璎帶着丫鬟回房。
一個庭院子裡,她與單巍住正屋,廖聖玥次居偏房,進去的時候,她遠遠地就看見了廖聖玥的身影,她坐在庭院前,正在抹眼淚。
這套把戲,她早就看膩了。
想必單巍也是,隻見他站在廖聖玥身旁,卻沒有去哄人。
他朝她看來。
廖聖璎不急不緩走過去,她沒做什麼虧心事,不怕他。
“單表哥,你相信我,我親眼所見的!
”廖聖玥抹眼淚,抽噎着道,“要不是我撞破,不知道璎璎她還會做出什麼更——”
“夠了。
”
單巍打斷她,帶了不耐,以及煩躁。
廖聖璎走近站定,她瞅了兩眼,故意走到廖聖玥跟前去,廖聖玥以為她又要打人,站起身就縮到了單巍背後去。
“單表哥救我!
”
那模樣,真是怕得不得了。
廖聖璎笑出了聲,“我可不敢殺人。
”
廖聖玥冒出半個頭來,雙眸汪了淚水,看起來楚楚可憐,說出的話卻十分惡毒:“你欺負我也就算了,還想給單表哥戴綠帽子嗎?
”
廖聖璎臉一冷,廖聖玥猛地又縮回去了。
她看向單巍,“聖玥這樣口無遮攔,我覺得得教訓一下了。
”
單巍道:“去祠堂思過。
”
那祠堂是新修的,倒不陰森,也不恐怖,廖聖玥很願意去,但她還沒看見廖聖璎的倒黴樣,現在還不能走。
“表哥,那璎璎呢?
我隻是說兩句就要去祠堂,那她該怎麼罰!
”
“這個就不該你管了,來人,把姨娘送去祠堂。
”
廖聖玥哪裡甘心,她又叫了兩句,說自己回來得早,不知道廖聖璎在後面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啪的一聲脆響。
這回,是單巍親自動手,給了她一巴掌。
廖聖璎本想幸災樂禍的,但她知道,廖聖玥挨得重,等會兒輪到她也不會太輕。
果然,廖聖玥被弄走之後,單巍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房裡拉。
他的力道很大,匝得手腕很疼,但她沒吭聲。
丫鬟都被鎖在了房門外,單巍将門闩死,最後将她重重摔到了床榻上。
廖聖璎還沒喘過氣,他就壓上來了。
“單巍,你幹什麼?
住手!
”
單巍和沒聽見一樣,他帶着怒氣撕扯,腰帶很快散開,他欲将她衣裙褪下。
廖聖璎推不開他,隻能去扯他的耳朵,慌亂之下,她沒控制好力道,指甲劃破了他的耳根。
單巍隻覺得腦子裡嗡嗡地響了起來。
廖聖璎趁機将他推開。
廖聖璎沒見過這樣的單巍,即便是知道她和沈穆睡過,他也沒有這麼憤怒和失控。
她原本把握滿滿,此時卻隻剩下滿心的恐慌。
“單巍!
你給我住手!
你敢強迫我,我就自盡!
我說到做到!
”
單巍果然停了停。
廖聖璎哭着叫道:“你敢強迫我,咱們就和離!
”
單巍握緊了拳頭,重重地砸在了她臉側。
他咬牙,紅着眼道:“廖聖璎,你有沒有心?
自從廖聖玥進門後我是怎麼對你的?
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
“我早就說過我們不可能了!
”
“我不信!
”
有眼淚落在了她臉上,單巍道:“自從廖聖玥進門,我就再也沒有碰過别的女人,你不願意,我也從未強迫你,你還要我怎樣?
”
廖聖璎心有餘悸,眼淚也流着。
“我沒說過不準你碰别人。
”
單巍顫抖着吸了一口氣,“璎璎,我在你眼裡,就是非要睡女人不可的人嗎?
”
廖聖璎不說話。
若換一個境地,她會感動,可她和單巍……是真的沒有可能了,他當初默許除掉了她的孩子,是他親手斷送了她給的機會,而且是兩次。
“不管你是不是,都與我沒有關系了。
”
廖聖璎怕激怒他,又加一句:“你不睡女人沒什麼好驕傲的,自從成親以來,我也沒睡過男人,不照樣好好的。
”
單巍真想不管不顧一次,可他知道她的性子,他不敢繼續了。
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單巍啞聲問:“他是來找你的?
”
廖聖璎道:“不是,路過而已。
”
“你們都說了什麼?
”
“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
單巍執着地道:“我想知道。
”
廖聖璎看着他,忽然歎了一口氣,“何必呢。
”
單巍定定看着她,兩人一上一下,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終于翻身,下了地。
當晚,他沒有再回來。
廖聖璎沒讓人去留意,即便他是去了廖聖玥那裡,她也不生氣。
不知單夫人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一大早,就讓人過來傳她,廖聖璎知道要挨訓一頓,做好了心裡準備。
誰知,到了那兒一看,屋子裡多了個水靈靈的姑娘,單夫人和她解釋,說這是哪家哪家的姑娘,兩家人如何如何要好,本來是要留給單渠的,但是單渠還沒有成家的打算。
換句話說,就是小兒子單巍比較好拿捏。
廖聖璎看了姑娘一眼,姑娘不害羞,還朝她回了一個笑。
“夫人,納妾這樣的事,你找單巍商量就可以了,我沒有意見。
”
那姑娘臉上的笑容淡了淡,單夫人忙道:“不是納妾,不是納妾!
”
廖聖璎沒明白,不可思議道:“難道要這位姑娘沒名沒分進單家來?
”
姑娘臉上的笑容有點端不住了。
單夫人一咬牙,擰着帕子道:“都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明媒正娶,平妻!
”
平妻?
廖聖璎臉上保持着微笑,她認為單夫人就是故意惡心她的,昨日那口氣單夫人她咽不下去吧?
“平妻啊,讓我想想。
”
她又瞅了那姑娘一眼,清晰地問道:“那以後到底是她大,還是我大呢?
”
姑娘的臉色已經招架不住了。
她微微咬了唇,好像被羞辱了一樣。
單夫人眉眼一厲,不悅道:“這是在商量正事,别說歪七扭八的!
”
“我覺得這就是正事。
”
廖聖璎寸步不讓道,“既然有了平妻,規矩還是立明白的好,不然萬一後宅出事,到底是拿我問責,還是拿她問責?
”
她說得好聽,其實就問單夫人,以後到底誰管事,誰做主,聽誰的。
單夫人心想,這兒媳婦越來越有心計了,當着姑娘面,她也不好太過斥責。
正想着如何制衡,就聽那姑娘道:“廖妹妹,你先進的門,當然由你來做主。
”
廖聖璎眼眸一閃,裝傻誰不會?
她微笑道:“那姑娘怎麼還叫我妹妹?
叫姐姐才對。
”
那姑娘又咬唇,“我、我年紀比你大呀。
”
廖聖璎仍舊微笑,“進了門就不看年紀了,看資曆。
”
“哦……我知道了……”
确定兒媳婦沒意見之後,單夫人讓人把姑娘請了出去,婆媳倆共坐一堂,氣氛不太對。
單夫人端起茶,灌了一口,才将怒氣壓了下去。
“你和單巍又怎麼回事?
他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
廖聖璎站了起來。
“夫人,我沒得過瘋病,不會無緣無故出手打人。
”
單夫人又被氣着了。
在當娘的眼裡,兒子總是千好萬好的,這廖聖璎也太不識好歹了!
“不管什麼理由,忤逆夫君就是大過!
璎璎,你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嗎?
”
廖聖璎道:“抱歉夫人,我從小沒娘,沒念過幾句書,既然夫人指導了,我回去就看一看。
”
她說得半真半假,單夫人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被堵了個半死。
最後沒了什麼可說的,單夫人耐着性子叮囑道:“最近單渠不在,你和單巍都安分點,别叫旁人看了笑話!
”
“謹遵夫人教誨。
”
單夫人煩得不行了,擺手讓她走人。
廖聖璎回了院子。
秋高氣爽,正好遇上廖聖玥在曬太陽,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見人,立馬陰笑道:“璎璎,姨母叫你去是有什麼事啊?
”
廖聖璎掃她一眼,“院子裡很快就要多出一個女人了,有人作伴你應該很高興。
”
廖聖玥先前就得了消息,她是刻意等在這裡說風涼話。
“好像不是和我作伴哦,聽說是平妻呢。
”廖聖玥裝模作樣了一下,同情道:“平妻的意思,不就是和你平起平坐了嗎?
姨母也真是,這讓你的臉往哪兒擱啊。
”
廖聖璎笑了一聲。
“我沒覺得丢臉,我一日是正妻,她就一日也不過我去,倒是你啊。
”
“我?
我怎麼了?
”
廖聖玥不服氣地看着她。
廖聖璎露出一個同情的笑,“你才是最可憐的,你戰戰兢兢這麼久卻止步不前,人家一來,就是一步登天,夫人還是你親姨母呢,原來她就是這樣疼愛你的。
”
“你!
”
廖聖玥被她一說,惱羞成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你懂什麼!
姨母弄個平妻進來,不就是要給你添堵嗎?
等你們鬥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就是我……”
廖聖璎幫她接口:“就是你躍上青天之時?
”
廖聖玥看着她背後,眼神由震驚變成了害怕,在秋末的驕陽下,她竟抖了起來。
這表情,和見了鬼差不多,廖聖璎忙轉回身。
這一看,她心口突了一下。
單巍身上染了很多皿,像個地獄修羅,他左手邊,拎着皿淋淋的一個東西。
那是一隻手臂。
廖聖玥尖叫一聲,當即暈了過去。
廖聖璎沒那麼怕,但她胃裡翻滾,有點想吐,那畢竟是人肉。
單巍走到她三步遠之距站定,将皿淋淋的手臂往她腳下一扔。
“我找到沈穆了。
”
他神色陰冷,加上一身皿色,讓廖聖璎想後退。
但是她動不了。
心裡驟起驚懼,頃刻間,就遊走到她四肢百骸,她看着地上的皿臂,毛骨悚然。
“你、你說什麼?
”
單巍又重複一遍:“我說,我找到沈穆了。
”
轟地一聲,廖聖璎腦子裡劈過一道巨雷,頃刻間空空如也,她極力回想了一下昨日見到沈穆時他的衣物,然後,她睜大了眼,看下腳下。
“小姐!
小姐!
小姐——”
廖聖璎暈了過去。
院子裡一下子暈了兩個女人,下人很快就去喊大夫了,無一例外,診斷結果都是驚吓所緻。
單巍的臉色一直沉着,大夫走後,他一直守在床邊,握着廖聖璎的手,不吃不喝不動,宛如一尊雕塑。
隻怕在廖聖璎眼裡,他已經走火入魔了。
單巍開始回想一下認識她之後的點點滴滴,從幼時到少年,到青年,再到婚後。
一幕一幕,他都記得。
他是真心喜歡她,喜歡到不擇手段,喜歡到戰戰兢兢,他将她捧在掌心,捧上雲端,他愛得如此卑微。
即便這樣,他也不覺得累,可是他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變得不像他,她也不再是當初的她。
他受得住折磨,卻不忍心再與她相互折磨。
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過是做個了斷而已。
單巍輕輕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地印了一下,久久舍不得移開。
廖聖璎醒過來的時候,還記得那種恐慌和驚懼,她猛地坐了起來,發現單巍就坐在床邊。
她愣了愣,然後探身過去,一把揪住了單巍的衣襟。
“單巍,你對沈穆做了什麼?
你告訴我你對他做了什麼!
”
她的眼淚珠子成串地往下掉。
單巍伸手,輕輕覆在她手臂上,一想起他那隻手曾拎過皿淋淋的手臂,廖聖璎渾身都抖了一下。
“放心吧,他沒死,我隻是卸了一條胳膊。
”單巍的喉結動了動,他道:“璎璎,他說要帶你走,我讓他用一條手臂來換,你也一樣。
”
他頓了頓,聲音很冷。
“你也要付出代價,我才肯放你離開。
”廖聖璎渾身都癱軟了,已經無力去思考,她順着他的話顫聲道:“什、什麼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