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宮裡，太醫跪了一地。

　　蘇明棠大聲斥罵：“就沒有一點辦法？
要你們何用！
”

　　太醫們戰戰兢兢請罪，俯首磕頭不斷。

　　好大一會兒，蘇墨白道：“都下去吧。
”

　　太醫們如蒙大赦，紛紛爬起身退下，生怕走得慢了。

　　蘇明棠急得走來走去，“要不，再派人去請鳳家主來看看！
”

　　蘇墨白平靜道：“不必了，鳳家主已經看過，他也束手無策。
”

　　蘇明棠替兒子着急。

　　“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讓他來再想想辦法！
”

　　“過兩日再說，朕先處理刺客，以及刺客背後的人。
”

　　“你現在這樣……”

　　蘇明棠忙刹住了話。

　　氣氛陷入沉默。

　　蘇明棠想說點什麼補救，卻還是落在了蘇墨白後面，蘇墨白道：“也是，我現在這樣，有些不方便，那就交給父皇來處置吧。
”

　　他沒有自稱‘朕’，而且還喊了‘父皇’。

　　蘇明棠心頭熨貼，聲音也軟了些，“這也不合适，寡人已經退位，你先休養兩日，再做定奪。
”

　　“此事不宜再拖。
”蘇墨白長長吸了口氣，“父皇若不願意，朕就自己來吧。
”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蘇明棠怎會不願意，他隻得答應。

　　蘇墨白登基，隻有短短兩個月，朝中脈絡尚未全部摸清，這種事，蘇明棠做起來要有經驗得多。

　　“對了。
”蘇墨白想起來一人，便又加了一句：“那個天山派的女弟子，暫時先留她一命。
”

　　蘇明棠不知道還牽扯到天山派，詳細的情況，還得找刑部尚書詢問才能有更多的了解，他先記下了兒子的要求。

　　人都走了之後，養心殿裡陷入了寂靜。

　　宮女們都退了出去，殿裡隻餘蘇墨白一人。
他靜靜坐在窗前，能聽見外面刮過的秋風。

　　有落葉随風而下，越窗而入，飄在他面前書案上。

　　蕭瑟中添了寒涼。

　　已經是深秋了，快要入冬。

　　蘇墨白回想起最後和天山派掌門的對話，他問他，是不是後悔了。

　　當時，他沒有說話。

　　現在，他有了答案。

　　沒了内力，瞎了雙眼，他後悔。

　　内力是他十幾年日日夜夜不間斷修煉來的，而眼睛，則關系到他的皇位。

　　如果眼睛沒法複明，這皇位，也就坐到頭了。

　　可是，後悔沒用。

　　之所以後悔，是因為現在知道了果，心裡會有個衡量。
可救人的時候，是完全沒法理智去衡量的，他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隻要能救活她就好。

　　此一時彼一時，心境真的大不相同。

　　如果重來一次，他想，他還是會願意，等救完人，他還是會後悔。

　　這念頭有些矛盾，有些折磨人，可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他改變不了。

　　他想要她陪在身邊，也想要皇位，魚和熊掌，他都想要。

　　他很貪心，所以不管怎麼選擇，心裡都會折磨、會難受。

　　可如今，似乎兩樣都要失去了。

　　“皇上，昭陽長公主有消息傳回來了！
”劉侍衛激動地跑進來。

　　他手裡捏着兩封信。

　　蘇墨白沒有多激動，相較于劉侍衛，他算很平靜了。

　　“她說什麼了？
”

　　劉侍衛這才反應過來，閣主看不見了，隻能他來拆讀。

　　利落地将信封撕開，劉侍衛一字一句往下念。

　　念出來的第一封，正是蘇墨晚寫的，她在信上讓他放心，還說她會親自護送樓千雪回谷，親自幫樓千雪換藥，絕不離開娘倆半步。

　　蘇墨白本應該笑不出來的，聽了這話，唇角卻控制不住揚了起來。

　　墨晚肯定還不知道天山派掌門是個半老頭子，完全是一副替他防情敵的架勢。

　　劉侍衛見人笑了，便歡歡喜喜拆開第二封。

　　蘇墨白半天等不來動靜，他也不知道還有第二封信，于是問道：“還有事？
”

　　“有……”

　　劉侍衛看清了信上内容，心底大驚，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念出口！

　　蘇墨白疑惑蹙眉：“說。
”

　　“皇上，這……這第二封信，應該是天山派掌門寫給您的話。
”

　　劉侍衛手心都冒汗了。

　　蘇墨白一聽是天山派掌門寫的，又見劉侍衛半天沒動靜，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他心口微沉，“念。
”

　　雖然隻有兩三句話，但劉侍衛是真不敢念，他隻能換成自己的話，轉述出來。

　　“天山派掌門說，隻要您一年之内不去打擾皇後，解藥會給您送來的。
”

　　聞言，蘇墨白心口更沉了。

　　“一年？
”

　　劉侍衛點頭：“是，上面寫了一年。
”

　　蘇墨白覺得殿裡有些悶，便摸索着起身，吩咐道：“知道了，朕要出去走走，帶路。
”

　　禦花園裡還開着秋菊，淡淡的香味，帶了些苦。

　　蘇墨白發現，看不見之後，耳朵和鼻子比從前還靈敏，即便沒了内力。

　　他聽見遠處有腳步聲匆匆過來。

　　很快，就有宮人來到他面前，出聲道：“啟禀皇上，鳳家主求見！
”

　　鳳瑜鶴這是不請自來。

　　蘇墨白不是很想見他，可轉念就想到了天山派掌門的那封信，于是他吩咐宮人：“去請進來。
”

　　鳳瑜鶴拿了一支千年皿靈芝過來，既是對外孫的心疼，也是讨好，或者說，是贖罪。

　　他不想鳳家被牽連。

　　蘇墨白讓人賜座，鳳瑜鶴沒坐，他先禀明了來意，又說會想辦法去天山尋藥。

　　聽到這裡，蘇墨白就知道，自己不用開口問了，有了鳳瑜鶴這話，他便能确定，天山派掌門真的可以給他解藥。

　　不過，他還是不太放心。

　　于是，狀似無意地問：“若是一年之後才能尋到藥，眼睛還能複明麼？
”

　　鳳瑜鶴不知外孫何出此言，立即道：“不會那麼久的，來回頂多一個月！
”

　　蘇墨白不和他解釋，又問一遍：“假如呢？
假如真的拖了一年，還能複明麼？
”

　　外孫這麼執着地問這個，鳳瑜鶴隻得斟酌了一下，“這個……應該是沒問題的，若你内力不失，不至于失明。
”

　　鳳瑜鶴這話不假。

　　若蘇墨白有雄厚内力護體，毒性就不至擴散開來，再喝下那份二次煎熬的解藥，起碼能解了一小半的毒。

　　聽了鳳瑜鶴的話，蘇墨白心裡有了底。

　　“那解藥，隻天山派才有？
”

　　聞言，鳳瑜鶴的面色變得不太好，很顯然，他想起了天山派掌門那嚣張的尊容。

　　“雪靈芝能解百毒，但隻生在極寒之地，除了雪域天山，其他地方應該沒有。
”

　　蘇墨白嗯了一聲。

　　怪不得天山派掌門态度那樣強硬嚣張，原來是有恃無恐。
“知道了，解藥的事，朕自有辦法，不勞煩鳳家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