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完之後,陸遺風竟然還試圖帶着她調頭,去往山莊。
沈慕蕊實在忍不住,把缰繩搶到了手裡,脫口道:“我不去見她!
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
陸遺風不抓缰繩,倒是可以騰出兩隻手來,都抱在她腰上了。
他在她耳邊笑着問:“為什麼不想見她?
她對你又沒有敵意。
”
沈慕蕊覺得見不見是自己的自由,陸遺風不能強迫她。
“那我為什麼要見她?
就因為你喜歡她嗎?
”
陸遺風察覺到她身子都繃緊了,這是帶氣的意思。
于是忙糾正道:“隻是曾經喜歡過,況且都已經翻過去了,别再揪着不放,她現在就是一個朋友而已。
”
他怎麼能說得這麼坦蕩?
這麼輕飄飄的?
沈慕蕊覺得自己是翻不過去了,雖然她也有喜歡過别人,可她覺得性質不一樣。
“那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
陸遺風輕笑:“我的不就是你的?
”
沈慕蕊現在不吃這套了,她挪開腦袋,不想和他那麼親近,而後斬釘截鐵道:“我不認識她,見面會尴尬,不去。
”
她很少這樣說話的。
聽在陸遺風耳朵裡,格外舒坦,這比她之前那種軟綿綿的樣子好多了。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勾了勾唇角,又問一遍:“真不去?
”
沈慕蕊快要受不了了。
她半回頭看向他,雙眸裡帶了脾氣:“為什麼一定要我去見她?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她,我小家子氣,我見不得人,我就是不去。
”
陸遺風将圈在她腰間的手收緊,輕輕笑出聲:“怎麼越說越離譜了?
哪裡小家子氣了?
怎麼就見不得人了?
不去就不去,别這樣妄自菲薄,我陸遺風看上的人,哪裡會差?
”
沈慕蕊将視線扭朝前去,不搭理他了。
陸遺風蹬了一下馬鞍,駿馬邁開蹄子,載着兩人慢慢往前走,誰也不說話,氣氛安靜極了。
約摸走出二十來丈的距離,陸遺風忽然開口道:“你這是在生氣,還是在吃醋?
”
沈慕蕊依舊不搭理他。
陸遺風笑了笑,“這樣就對了,有什麼不高興的就表達出來,讓我知道,别一個人悶悶地生氣。
”
聞言,沈慕蕊心頭動了動。
好大一會兒,她才低聲道:“你是故意的麼?
”
“你說呢?
”
陸遺風笑着反問。
沈慕蕊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心裡卻有了異樣的感觸:她和陸遺風之間,似乎更近了。
當然,距離感還是有的。
一想到一個多月後,她就要與他拜天地成親,每日同床共枕,甚至肌膚相親,她就莫名地緊張起來。
她和陸遺風,好像還沒有相熟到可以坦誠相見的地步,光是想想就……
“怎麼又不說話了?
”
陸遺風湊在她耳邊問。
沈慕蕊就好像做賊被抓了個正着,她慌慌張張道:“我,我是在想……我是在想成親的時候,秦王妃她們會來嗎?
”
陸遺風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她:“這個就未必了,不過我已經将婚期告知。
”
想到她和墨晚關系匪淺,怕她失望,他又道:“兩個孩子還小,受不了舟車勞頓,就算她不來也是情理之中,況且……”
陸遺風一手松開她,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道:“況且,她和慕容大婚的時候,我也沒去祝賀……”
沈慕蕊默然。
過了片刻,她又問:“到時候,會有很多客人嗎?
”
陸遺風知道她是緊張了,笑着安撫道:“不會很多,怕什麼,到時候你蒙着紅蓋頭,誰也瞧不見你的臉,不用害羞。
”
這倒是。
沈慕蕊稍稍放松了些,“三哥和璎璎也要一起成親。
”
陸遺風将手抱回去,溫聲道:“我知道,這個交給我來操心即可,我會與沈兄商量的。
”
兩人回了城中宅院。
婚期是三月十六。
一般來說,三六九月,是不宜結親的,但陸遺風不信這個,别的不說,就說墨晚,她第一次入秦王府,就是在六月,隐約記得是六月十九。
人家兩個現在還不是過得好好的,連大胖兒子都有一雙了。
所以陸遺風不講究這些。
沈慕蕊是後來才注意到陸遺風就住在後面院子的,因為廖聖璎這樣調侃她:“都快成親了,你就少和他見面,陸遺風也是,明明就隔着一道院門,還天天往這兒跑,就這麼想你啊?
”
沈慕蕊心裡是向着陸遺風的。
她覺得這沒什麼,璎璎還不是天天都能和三哥見面,況且,還不僅僅是見面。
相比起來,她和陸遺風規矩多了。
随着婚期的臨近,沈慕蕊的緊張一日勝過一日,她看廖聖璎輕松得很,就向她讨教。
廖聖璎攤手。
“這個沒辦法了,我是成過一次親,有經驗了,所以不緊張,你緊張是正常的。
”
沈慕蕊替她三哥發酸:“璎璎,你和單公子成親的時候也會緊張嗎?
”
廖聖璎不想騙她。
“多多少少是有一點的吧,我畢竟是嫁給人,不是嫁牛嫁馬。
”
“哦……”
廖聖璎一看她表情,就笑了。
“蕊蕊,其實我現在也有點緊張,隻不過是藏得好而已,我經曆過的事太多了,不會輕易将情緒外露。
”
沈慕蕊終于高興了點。
“璎璎,你還喜歡三哥的是不是?
”
“嗯,當然。
”
廖聖璎點頭,給了蕊蕊一個肯定的答案。
有些話,她不能和蕊蕊說。
她心底滿目瘡痍,那是沈穆給的,他現在正在重建清掃,等到幹幹淨淨的那天,她才會真正敞開心門。
但這和成親沒有關系,她願意現在就和沈穆成親。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三月十二。
這一日,有人自帝都來,送來了陸遺風讓做的兩件嫁衣,檀香木的紅櫃子格外華麗,廖聖璎終于見識到了秦王妃的手筆。
待進了院子,把嫁衣拿出來看,她更是驚呆了。
“好漂亮!
”
她身量比沈慕蕊稍微高一點,但區别不是很大,兩人看了好大一會兒,才分出來哪件是誰的。
“蕊蕊,要不要去試試?
若是不合适還來得及改改。
”
廖聖璎慫恿道。
沈慕蕊看着豔麗刺目的大紅嫁衣,緊張得心跳加速,磕磕巴巴道:“不、不用試了!
當初量過尺寸的,不會錯!
”
廖聖璎抱起自己那件,滿眸期待:“你不試,那我去試了?
”
沈慕蕊忙道:“你去吧!
”
沈慕遙不在。
他二月底就去了秦王給安排的地方,離得不算遠,就在東魚大營那邊,如今,已經小半月了。
他成親,是要告假的。
如今已經十二了,還有四天便是大喜之日,沈慕蕊看廖聖璎歡歡喜喜地去試嫁衣,不由有點擔憂,三哥初入軍營,告假會不會不太容易?
随即她想到了陸遺風,就放心了。
如果三哥告假遇到困難,陸遺風肯定會幫忙的。
說到陸遺風,她已經好幾日沒見着他了,聽他屬下說,是在忙着山莊那邊的事――逍遙門的總壇要搬到凰城來。
她不知道逍遙門究竟有多少門衆,不過,當得起江湖第一大門派的,定然少不了。
邊上的小雲把那嫁衣從頭到尾摸了個遍,羨慕道:“小姐,秦王妃真不得了!
奴婢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衣裳!
”
沈慕蕊點頭,“秦王妃有心了。
”
“小姐,真的不試試嗎?
”
“不了。
”
“哦……”
很快,就到了十五。
明日就要成親了,沈慕蕊坐立難安。
成親之後,就要搬到山莊裡住,所以此處宅院隻是簡單地挂了幾盞紅燈籠。
廖聖璎也緊張,她快望穿秋水了。
“沈穆怎麼還不回來?
他該不是要逃婚吧?
”
沈慕蕊的緊張一下子下去不少,她忍不住笑出聲:“怎麼會!
”
廖聖璎呲牙,“他要是敢放我鴿子,我就随便找個人拜堂,把他換了!
”
為了确保她們的安全,宅子周圍守了很多逍遙門的人,蕭芙來的時候,就有人來和沈慕蕊禀告。
沈慕蕊忙親自去将人請了進來。
蕭芙是來提前恭賀的,她怕明日人太多,與沈慕蕊說不上話,沈慕蕊問她小侄女最近如何,蕭芙道孩子很好。
兩人沒說幾句,就有人進來,說鎮遠侯回了城中,要找蕭夫人。
這個蕭夫人,自然指的就是蕭芙。
她已經大半個月沒見着江卓了,聞言,便情不自禁站了起來,待意識到這個反應不太妥,她臉上一熱,又想坐回去。
沈慕蕊微微一笑,“蕭小姐,你的祝賀我已經收到了,回去看江侯爺吧。
”
“那……”
蕭芙站穩了,不太好意思地道:“那我就告辭了?
”
沈慕蕊怕她不自在,就坐着沒動,讓小雲送她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
日頭過了中天,漸漸往西斜,平日每到這時,她都會犯困,今日卻因緊張,困意全無。
但她無事可做,隻得爬上床去躺着。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際,小雲跑進來,壓低着聲音興奮道:“小姐,小姐,三公子回來了!
”
沈慕蕊馬上就醒了過來。
她下床,跑出去,正好看見三哥從廖聖璎的房裡出來,面上帶着兩分尴尬。
“三哥!
”
沈慕遙收拾了一下神色,走過來,問蕊蕊最近如何。
“我很好,三哥,你呢?
你在那兒還習慣嗎?
有沒有被人刁難?
”沈慕蕊真切地擔心。
沈慕遙笑着搖頭,“我也很好,那是秦王的地盤,沒人會刁難我的。
”
兄妹倆剛叙上兩句,隻見那頭,廖聖璎倚在了房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這邊。
沈慕遙忙道:“蕊蕊,明日會很累,你快去歇着吧。
”
沈慕蕊笑着點頭,道好。
剛被攆出來,沈慕遙又挨過去了。
廖聖璎倚着門框不動,嫌棄道:“臭死了别過來,去沐浴。
”
沈慕遙離着一步遠才站定,他看着她,“咱們明日就成親了。
”
廖聖璎掀眼皮看他。
“我還沒到老糊塗的年紀,不用你來提醒。
”
沈慕遙知道她嘴硬,他看得出來她緊張。
“璎璎,這些時日,我很想你。
”
聞言,廖聖璎忙往後退了退。
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幹嘛啊?
好端端的别來惡心我!
趕緊泡澡去!
”
說完,她砰一聲關上了門。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來。
開春之後,天氣漸漸暖了,夜晚不算冷,晚飯之後,沈慕蕊隻系了件薄披風,讓小雲搬了個躺椅,就坐到檐下‘納涼’了。
廖聖璎也讓人搬了躺椅過來。
“蕊蕊,你也睡不着?
”
“嗯。
”
姑嫂兩人有了默契一般,相視一笑,就這樣陪着彼此,傻傻地坐到了快天亮。
沈慕遙子時之後出了一趟門,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見兩人不睡,他沒敢過去勸。
一直挨到了天亮時分,陸遺風請的喜娘等人來了。
因山莊就在城外不遠,不必大清早就開始梳妝,喜娘笑着讓兩人先去睡會兒。
這種時候,哪裡還睡得着,姑嫂兩人躲到了沈慕蕊的屋子裡,爬到了床上,并排幹坐着。
“蕊蕊,怎麼辦,我有點餓了。
”
沈慕蕊道:“剛剛小雲端了糕點來,你分明說了不餓。
”
“可我這會兒餓了啊。
”
沈慕蕊下結論道:“你是太緊張了。
”
廖聖璎瞅瞅她,驚奇道:“你不緊張了?
”
“緊張。
”
沈慕蕊咽了咽口水,“璎璎,一會兒是不是還要沐浴?
”
“當然,因為晚上要洞房!
”
“……”
兩人在房裡躲到了午時過,喜娘終于來催人,催出去的第一個步驟便是沐浴。
此時沈慕遙已經去了山莊裡,宅院裡全是女人忙進忙出。
一直忙到了申時末(約下午5點),終于停當。
隐約有鑼鼓唢呐聲響起,那動靜漸漸清晰,來到了院子外,離得近了,震耳欲聾。
沈慕蕊坐在自己屋子裡,抓緊了大寬袖。
她已經穿上了奪目的嫁衣,描上了精緻的妝容,梳上了漂亮的發髻,蓋上了豔麗的紅喜帕。
因沈慕遙今日也成親,沒法按着習俗背蕊蕊出門,他與陸遺風商議之後,決定各接各的新娘出門。
那敲鑼打鼓的聲音好像進了院子裡來,震天響。
沈慕蕊心底慌慌。
小雲奔進來,聽聲音比她還緊張:“小、小姐!
陸公子他來了!
”
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陸遺風是來搶親。
沈慕蕊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聽門口的喜娘捏着嗓子喊道:“哎呀,新郎官來啦!
”
“小、小姐!
”
小雲抖着嗓子喊她,似乎不知所措。
沈慕蕊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小雲果然抓了過來,五指涼涼的。
将她往身邊一拽,沈慕蕊道:“怕什麼?
一會兒站後面就是。
”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就被人捏住了,小雲忙将手掌縮了回去。
陸遺風一身紅衣。
眉梢那粒小小的美人痣似也染了喜氣,襯得他眉目帶了幾分妖娆。
他将人拉起身,輕笑道:“是想讓我背着出去,還是抱着出去?
”
還不等沈慕蕊答話,他兀自道:“隔壁是用背的,那樣看着有點不雅,咱們不和他們一樣,就抱吧。
”
說着,一抄手就将她抱了起來。
毫不費勁。
沈慕蕊下意識抱緊了他脖子,她小聲喊道:“陸遺風?
”
她很少叫他名字,絕不超過三回。
陸遺風勾唇,低聲道:“是我。
”
他的聲音讓她鎮定不少,沈慕蕊的心跳緩和下來,她摟緊了些,問他:“三哥他們已經出門了?
”
“是,廖聖璎屋子近,讓他搶先了一步。
”
頓了頓,陸遺風笑道:“不過,他們是長,讓他們先走一步也無妨。
”
不知道是不是給了兩倍的銀錢,敲鑼打鼓吹唢呐的,都格外賣力,出門的時候,還點了一連串鞭炮,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陸遺風把陣仗搞得很大,許多老百姓圍觀。
他在城外也擺了流水席,又讓屬下散步消息,很快,就有看熱鬧的人山人海一路跟着出了城。
一直到了山莊外,看熱鬧的就進不去了,隻有賓客能入。
陸遺風是混江湖的,他請了許多名流商賈。
一進門,賓客們就被山莊裡的景色給迷住了,紛紛贊歎,都說陸門主果然大手筆,夠闊綽!
沈慕蕊蒙着紅蓋頭,是看不見的外面模樣的,她心想,頂多就是那些柳樹發了嫩芽、長了新葉,值得如此吹捧?
周圍全是鼎沸的人聲,這讓沈慕蕊知道今日的婚事很隆重。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和陸遺風會收到數不盡的祝福,她不用給人做妾,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堂堂正正的妻。
有他們罩着她,她不用再怕‘罪臣遺孤’這個身份。
老天爺真的善待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陸遺風雖然想過可以少彎一次腰,但并未如此做,他讓人弄了兩個牌位,一個是他母親的,一個是沈慕蕊母親的,如此也算有先人見證了。
“夫妻對拜――”
彎腰時,他看見有水滴滴落在地,才曉得沈慕蕊哭了。
“送入洞房――”
陸遺風站直了,沿着紅綢,抓住了她的手,輕輕握在了掌心裡,又安撫地捏了捏。
有人開始起哄,有人大力鼓掌,還有人大聲吹着口哨,嘩地一下,神聖寂靜的場面又熱鬧起來。
陸遺風正要将他的姑娘帶回去新房歇一歇,隻是,剛走了兩步,目光與腳步便齊齊頓住了。
在起哄的人群後,他看見一個許久不見,但很熟悉的面容。
還是一身淺紫披風。
那厮懷裡抱了個東西,似乎是,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