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離着好幾步遠，一直等蘇墨白走遠，才匆匆疾步走過來。

　　她臉上滿是擔憂。

　　“娘娘，皇上這是怎麼了？
”

　　明明剛剛還拉着娘娘的手，怎麼才轉眼的功夫，就變臉了？

　　樓千雪不想解釋，敷衍道：“沒事，皇上還有奏折沒批，就先去忙了。
”

　　她不願意說，嬷嬷也不好追問，隻得道：“那奴婢去看看藥好了沒有。
”

　　紅藥和白芍被藥王叮囑過，所以兩人在宮裡十分小心，以免有事會走開叫人鑽了空子，熬這一份藥，兩人一起守着。

　　所以嬷嬷說皇上來過的時候，兩人都有點驚訝。

　　“皇上這個時候來幹什麼啊？
”白芍微微蹙眉。

　　紅藥則沒說話，她手拿厚棉布，包着藥罐把手，将藥汁從藥罐裡倒出來。

　　嬷嬷悄聲說，皇上好像不太高興。

　　白芍聽了，立即就喊紅藥快點。

　　兩人端着藥和溫水，跟着嬷嬷快步去寝殿。

　　樓千雪看見三人進來，又瞧三人緊張兮兮的模樣，頓時露出笑來。

　　就在這時候，床榻那邊有了輕微動靜。

　　然後，她聽見羽兒喊了一聲‘娘’。

　　調子軟軟的，是剛睡醒的嗓音。

　　樓千雪讓白芍和嬷嬷過去看看，自己則接了紅藥端來的藥汁。

　　藥汁還很燙，她舀了一匙，輕輕吹着。

　　紅藥趁白芍和嬷嬷不在，低聲問道：“少谷主，聽說剛剛皇上來過了，是和皇上鬧得不愉快了嗎？
”

　　“沒有。
”

　　紅藥是個通透的人，不像白芍似的腦子一根筋，所以樓千雪又加了一句：“是他剛剛給我把脈，自己把自己吓着了，我可什麼也沒說。
”

　　“把脈怎麼會吓着？
”

　　紅藥下意識就反問。

　　自己的話音剛落，她頓時想明白了，一雙眼睛便大大地瞪了起來。

　　“少谷主，皇上他……他該不會是以為你有了吧？
！
”

　　紅藥到底是個黃花大閨女，這話說完，她就臉紅了。

　　其實她還想問來着，少谷主什麼時候又和蘇公子那什麼了啊？
難道是少谷主躲出谷，蘇公子去找她的那幾日？

　　可是也不對啊。

　　少谷主有喜，蘇公子應該高興不是嗎？
怎麼嬷嬷說的是他不太高興呢……

　　紅藥眉頭蹙成了一團，她想不明白了。

　　樓千雪覺得這事有點意思。

　　看紅藥認真思索，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她笑着給她解惑：“他以為我是懷了顔錦繡的孩子，所以生氣走了。
”

　　這話裡潛藏的意思簡直太驚人了。

　　紅藥張了嘴，好半晌才吐出字句來：“皇上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難道少谷主你和顔公子……”

　　樓千雪想起那一段，就有種欲辯無詞的無奈。

　　好在，她自己的身子是清白的。

　　不清白的是顔錦繡。

　　樓千雪輕輕抿了一口藥汁，入口很苦，但慢慢的，又泛了淡淡的甜。

　　她吐了吐氣，繼續解釋：“沒有，當時他找過去，我不想跟他走，所以顔錦繡就編了幾句謊，他信了。
”

　　“喔……”

　　紅藥看她心情不壞，便笑着道：“沒想到皇上還會把脈。
”

　　“半吊子而已。
”

　　樓千雪不留情地評價道。

　　禦書房裡。

　　蘇墨白靜靜坐在禦案後，折子攤在面前已經超過半個時辰了，筆尖的朱砂墨也幹了個透。

　　他沒去太醫院。

　　從坤元宮出來之後，他就直奔禦書房來了。

　　他得冷靜冷靜。

　　其實，無非就是兩條路。

　　一是讓她把孩子堕了，二是讓她留着。

　　這回和上次不一樣。

　　這回他介意。

　　她懷了顔錦繡的孩子，這太難接受了，如果顔錦繡在跟前，他一定抓着他打一場。

　　他不想讓她生這個孩子。

　　隻是，時機真不對。

　　他昨日才想弄掉淑妃的孩子，今日又想讓她堕胎，她一定會多想的。

　　可是讓他答應留下顔錦繡的種，這不是他的作風。

　　進退維谷。

　　這一坐，就坐到了外面天色黑透。

　　公公大着膽子上前，小聲道：“皇上，該去用膳了。
”

　　蘇墨白道：“朕不餓，你退下吧。
”

　　他吃不下。

　　長這麼大，他還從未遇上過如此糾結的事，左右為難，感覺很不好。

　　女人都是喜歡孩子的，她一定很想留着吧。

　　蘇墨白又枯坐了半個時辰。

　　最後，他不得不妥協。

　　即便他很不喜歡，也隻能允許她留着。

　　公公見他起身，老遠遠跑過來問：“皇上，可是要傳膳？
”

　　“不用了，随朕去太醫院。
”

　　坤元宮這邊。

　　此時已經是亥時（晚上9-11點）末，羽兒早就睡着了。

　　樓千雪看時候已經不早，卻還是沒有太醫來。
她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沒料到是這個結果。

　　簡單洗漱完，她上床，親了親兒子，依舊躺在了自己習慣的那一側。

　　睡意醞釀得差不多，紅藥卻進來了。

　　“少谷主，皇上來了！
已經到了宮門外！
”

　　樓千雪緩緩坐起來，低聲問：“帶太醫了嗎？
”

　　“帶了！
還有熬好的湯藥！
”

　　樓千雪心裡已經有了數，她伸手，拿了外衣來披上，又吩咐紅藥：“你再去點一根蠟燭吧。
”

　　剛剛點上，人就進來了。

　　隻有蘇墨白一人先進來。

　　他見她已經靠起身，便朝着她走過去，最後，他在床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帶了太醫來，讓他們進來給你看看？
”

　　樓千雪道：“我自己就是大夫。
”

　　蘇墨白覺得她有點抵觸，于是道：“那不讓太醫進來，直接喝藥。
”

　　“藥我已經喝過了。
”

　　樓千雪淡淡地道。

　　“喝了？
”

　　蘇墨白握着她的手猛然緊了起來。

　　看她這情緒不高的樣子，不難猜她喝了什麼藥。

　　按理說，他該高興的。

　　可是她這個模樣，讓他高興不起來。
反而有些心疼。

　　是他考慮得太久，所以她不等他來，就自行做主了？

　　蘇墨白覺得她的手有些涼，于是握得更緊了，他将她攬進了懷裡。

　　“你急什麼，雖然我的确不願意，但我沒說不讓你留下。
”

　　“留下？
”

　　樓千雪反問他。

　　蘇墨白正要再說話，樓千雪忽然輕輕推他，“我肚子疼，你松開。
”

　　一聽肚子疼，蘇墨白立即放開了她。

　　樓千雪覺得不妙，輕輕一動，果然就有那種感覺。

　　蘇墨白看她臉色，忽然彎腰，将她抱離了床榻。

　　他朝床上看去，果然，上面有刺目的猩紅。
他想說話，喉嚨卻好像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