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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承天運

魚不服 天堂放逐者 4426 2024-01-31 01:08

  說起宜廣門附近的宅子,那是利弊皆半。

  論面積跟位置,都是一等一的,可是恰好坐落在皇城的西南夾角,冬天刮大風,夏日烈陽照的時間最長,真是誰住誰知道。

  久而久之,那些朝廷大員都不會住在這裡。

  偏偏這邊的宅子還挺大,品級小的都住不了。

  大約從陳朝開始,這裡就成了那些外州高官的府邸,通常還是由皇帝賜下。
曾有人得了宅子,一次都沒住上,就病死在任上。
沒過幾年,宅子又賜給了另外一位逐漸得勢的外官,但是等這位新貴深得聖心被調回京城,入閣為宰輔,不止加官進爵,宅子必定又換了一棟更大距離皇城更近的。

  于是宜廣門這些府邸的主人,總是換了又換,偶爾有回到京城住進這宅子的官員,也搞不清隔壁的鄰居是幾品官,在何處任職。

  牌匾上挂着的,沒準還是主人的舊官銜。

  因為換來換去沒什麼意思,過個三月,主人還不是這宅邸的主人都難說。

  墨鯉隔着半條巷子,看着牌匾上的将軍府字樣,遲疑地問:“是這家?

  “應該是啊……”

  孟戚說話的聲音逐漸變低,忍不住左右張望,以确定位置。

  因為這座将軍府門前,有不少禁衛軍徘徊,看着像是巡城,實則為監視。

  如果是一座無人的空宅子,自然不值得這般。

  “奇了,難不成宅子裡的主人回來了?
”孟戚自言自語,想了想又搖頭道,“昨夜整棟宅子都沒什麼光亮,唯有門房處挂着個燈籠,與周圍宅邸一樣,分明是主人不在家。
京城戒嚴,城門封鎖,這一日之間,主人怎麼就回來了呢?

  墨鯉已經繞到圍牆了旁邊,輕松地借着附近屋檐的遮蔽,躍至牆頭,朝裡面張望。

  宅子裡果然有動靜,不是家丁仆役,而是穿着皮甲做兵卒打扮的人。

  “将軍府……”

  墨鯉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答案。

  這時他感到有人擠到了自己身邊。

  “怎麼樣?
看到後院的那處假山了嗎,要不要繞過去再瞅一眼?
”孟戚笑着問。

  墨鯉無聲地看着他,從孟戚戲谑的眼神裡驗證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昨天不在,今日就回城的将軍,還是個在外面任職的武官,還能是誰呢?

  聯想到六皇子入京,這個人的名字已經呼之欲出。

  “孟兄!

  墨鯉心情微妙,他有心要規勸孟戚不要總是跟這一隻羊過不去,而且世事多巧合,萬一跟随六皇子進京的還有一個武官呢,興緻勃勃地去找錢袋,結果發現不是錢袋,這該怎麼辦?

  “大夫勿急。
”孟戚繼續往墨鯉旁邊擠了擠,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咱們就去看看這家的院子,賞荷池,看假山。
大夫要是看不上,這附近這麼多空宅子,還少了你我的落腳處嗎?

  墨鯉:“……”

  時值春日,荷花池裡什麼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

  他正想着說辭,卻聽到牆下陸慜緊張地說:“有大隊人馬往這邊來了。

  ***

  将軍府中門大開,劉澹領着親衛來到門口,冷冷地看着被禁衛軍簇擁着過來宣讀聖旨的兵部尚書。

  按照規矩,接聖旨是要擺香案,恭恭敬敬跪迎的。

  可是劉澹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目光銳利如刀,使得兵部尚書心中一驚,臉色都變了。

  “大膽劉澹,聖旨已下,為何如此不敬?

  “原來尚書是帶了聖旨來的。
”劉澹忽而展顔,一改方才那種殺氣騰騰的模樣,笑着說,“都是我疏忽,應該派親衛早早地在巷口守着,陛下待微臣如此寬厚,怎會讓微臣在家中惶惶不安,連大門都被人監視着呢?

  兵部尚書眉毛一掀,原本要斥責,不過想到皇帝如今的狀況,他又把怒火壓下去了。

  目光輕蔑地看了劉澹一眼,暗笑這等粗鄙武夫,仗的就是救駕的功績跟聖寵,豈可長久?
也就現在嘴硬罷了,等到三皇子登基,且看這家夥如何誠惶誠恐地自保。

  “你這是對上官不滿?
對陛下不滿?

  “豈敢,隻是在下久不在府中,家宅空虛,隻能找到香爐,連根像樣的能點着的香都沒有……怠慢聖意,這可如何是好?

  兵部尚書卻已經不耐煩跟劉澹再說什麼了,他冷笑一聲,打開聖旨直接宣讀。

  撇開那些文绉绉的骈句,大意便是劉澹趨附皇子,皇帝震怒,令他在家中閉門思過。

  “謝陛下隆恩。

  劉澹跪着,他一接過聖旨,兵部尚書就甩了袖子走了。

  劉澹面帶冷意,将軍府的大門則被禁衛軍直接關了起來,一副軟禁的架勢。

  “欺人太甚,将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劉澹的親衛憤然道。

  “是啊,将軍,陛下必定出事了。

  劉澹一言不發,沉着臉往花廳走去。

  他原本在北疆聲名遠播,那些西涼人跟契丹人看到他的旗号都是要繞着走的。
他是北疆磨砺出的一柄鋒刃,隻因身在朝堂虛應衆人而收斂光華,不是刀鋒生鏽,也非忘記了皿的味道。

  劉澹怒而不發,深思不語,連親衛都有些心驚,不敢貿然打攪。

  這些親衛都是跟随劉澹多年的人,他們知道隻有到了生死關頭,劉澹才會這般沉思,因為一旦選擇了就沒有回頭路。

  難道……将軍真的打算相助六皇子?
或者幹脆造反?

  劉澹進了花廳,六皇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将軍如今危在旦夕,若不自救,這身家性命就難說了。

  六皇子年紀雖小,道理卻是一套接着一套,他侃侃而談,自鳴得意。

  可是不僅沒有收到意料中該有的效果,連劉澹的親衛都是一臉不善,手按刀柄好像随時都要暴起傷人。

  六皇子心驚肉跳,立刻閉上了嘴。

  随即又感到自己這般示弱,完全跌了面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劉澹神色冰冷,不怒自威。

  他對六皇子十分膩煩,或許在别人眼中六皇子還是個孩子,然而邊疆苦寒,十來歲的少年已經要披甲持刀戍守邊關了。

  但是煩歸煩,劉澹并沒有打算一刀把六皇子砍了。

  一來是殺了皇子麻煩更大,二則是因為六皇子身上的怪異之處。

  劉澹不傻,縱然對齊朝宮闱隐秘一無所知,可是六皇子的性情,本身就能說明很多東西了。
皇帝陸璋,或許比他預想的還要薄情寡義。

  朝廷重文輕武,内閣宰輔打壓排斥武将,陸璋雖然對他劉澹有知遇之恩,可是這份恩情,到底價值幾何,還有待稱量呢!

  正如陸璋自己憤恨過的那樣,楚靈帝隻需要一條狗,無數人願意做皇帝的那條狗,還争個頭破皿流。
狗主人本身根本不把狗放在眼裡,高興了就給點吃的,不高興了提上一腳。

  陸璋對臣子很寬厚,所以他這一腳絕對不會自己踢,而是讓别人來踢狗。

  劉澹倒是沒有恨得牙癢癢,對這點他看得十分明白——他想加官進爵,皇帝需要用得趁手的人,彼此得利罷了。

  談不上是狗,但也不是賢臣明君其樂融融。

  皇帝出事了,意味着劉澹鋪好的路沒了。

  “六皇子想要勸本将造.反?
”劉澹看着六皇子,像是看一個笑話,他譏諷道,“莫非殿下以為,隻要頂着皇子的頭銜,就能引得旁人不惜身家性命,搏那從龍之功?

  六皇子死死地盯着他,臉色慢慢發白。

  劉澹看他的目光全無敬意,跟這些天的态度比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陛下有四位皇嗣,你跟三皇子生下來就是皇子,難怪有這種想法。
”劉澹端起茶盞,頭都不擡地說,“本将有心要造反,為何要帶上你,我自己登基不好嗎?

  六皇子眼睛一亮,嘴角浮現笑容,他朗聲道:“将軍想要龍椅?
我怕将軍坐不穩。

  “不錯,我坐不穩。
即使我帶着數萬大軍攻下太京,文武百官也不會向我臣服,縱然我效仿陛下殺得朝堂皿流成河,可是齊朝所轄的國土也會在瞬間分崩離析,各地都會有人仗兵稱王。
到頭來我能得的,隻有太京一地,這皇位怕是隻有三個月好坐。

  劉澹不等六皇子開口,就諷刺道,“殿下想說的,無非是你為皇子,推你上位遠遠比我自行稱帝更高明。
可是在本将看來,殿下何其自大,朝堂上下擁戴的皇子是你嗎?
不是!
本将身邊隻有十來個親衛,自保且難,殿下卻糾纏不去,真是窮途末路,溺水了連根稻草都要抓住……”

  “夠了!
”六皇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劉澹定定地看着他,冷厲道:“殿下應當明白,所謂天命注定,都是欺騙愚昧百姓的話。
陛下不是真龍天子,你也不是龍嗣,你什麼都沒有,空有皇子之位,豈不是催命符?
既然逃了出來,應該隐姓埋名,而不是想着篡權奪位。

  “住口,你知道什麼?
”六皇子急促地喘息着,他雙眼通紅,幾欲發狂。

  他可以不做皇帝。

  讓二皇子,三皇子登基都沒問題。

  前提是一定要殺了那個人!

  “将軍說得對,承天命的人不是我,但也絕對不會是我父皇,我不要将軍謀反,我隻要将軍為我找一個人,這也很難嗎?
将軍遮遮掩掩,不肯說出孟國師的下落,莫不是真的為楚朝……”

  六皇子話還沒說完,花廳外就傳來一聲大喝。

  “老六!
你要做什麼?

  “啪。

  劉澹手裡的茶盞掉了。

  他木然地看着走進花廳的三人。

  孟國師,墨大夫,還有一個癞頭小子?

  六皇子看到陸慜這幅模樣,瞠目結舌,随後他意識到了什麼,大怒撲上去就跟二皇子扭打起來。

  “你竟然找到了孟國師?
你是不是也想去讨好大皇兄?
你知道大皇兄對孟國師頗為贊賞……”

  “老六,你欠收拾?

  劉澹木然地看着兩個皇子互毆,木然地想國師為什麼會上門呢?
他又沒有拿着錢袋招搖過市!

  太可怕了,都找上門了!

  他家裡還有多少錢來着?

  “不知國師今日上門,所為……”

  殺敵如麻,氣息鋒銳如刀的劉将軍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孟戚懶洋洋地說:“借住。

  “借住?
可是這二皇子……”

  “哦,這個是路上撿的。

  陸慜聽到這句,纏鬥中不忘轉頭怒道:“國師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我們是在皇宮裡遇到的!

  劉澹跟親衛們大驚,為何是皇宮?

  等等,之前的消息都說是二皇子謀逆?

  孟戚似笑非笑地問:“劉将軍,我方才聽說,你想造.反,有意皇位?

  “絕無此事!
”劉澹毫不猶豫地搖頭,“國師因靈藥之事,去行刺陛下也好,助幾位皇子奪權也罷,本将都不會過問一句。

  孟戚一時無語,半晌才道:“誰說我要幫二皇子跟六皇子?
他們又沒錢!

  劉澹跟親衛們面面相觑,原來造反也要先送上錢袋嗎?

  劉将軍莫名地覺得有些欣慰——

  欣慰個鬼!

  他不想造.反,為什麼要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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