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錫歸來
“小姐,護院都打發走了,每隔三日會送瓜果蔬菜過來。
”芙蕖小聲的開口,上官靖羽的安靜讓她覺得有些不安。
上官靖羽低低的應了一聲,依然沒有開口。
見狀,芙蕖也不好再開口,隻是站在一側,靜靜陪着。
入夜的時候,滿山谷的鳥鳴蟲語,空氣裡透着青草和桃花的混合香氣。
院子裡,有花瓣随風零落,撲在臉上涼飕飕的,伴随着桃花特有的香氣。
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聽爹說,娘當初釀了不少桃花酒藏在地窖裡。
如今,我倒是有些酒饞了。
”
“小姐,咱不知道地窖在哪。
何況相爺吩咐過,小姐不可飲酒。
”芙蕖收拾了碗筷。
“從未醉過,醉一回也是好的。
”她站在那裡,迎風笑着,眼底卻晦澀黯淡。
耳畔傳來熟悉的車轱辘聲響,伴随一聲輕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美景何須酒。
”
“重錫?
”她低吐兩字。
隻是這車轱辘聲中,還夾雜着腳步聲,隻怕來的并非他一人。
等等,他怎麼會來這樣?
而他又是如何知道,她也在這裡?
芙蕖快速跑來,“重公子?
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這位是……”
“自然是知道你在此,才會奉命而來。
這位是我師妹――素顔。
”重錫笑道,車轱辘聲漸行漸近,終于停駐在她面前。
上官靖羽苦笑,這麼說,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她……是個瞎子。
“想不到鬼醫沒來,來的卻是你。
”她勾了唇,笑得微涼。
“奉家師之命,來為一位貴人治眼睛。
”重錫口吻若雲淡風輕,卻又好似故友重逢,随和而溫潤,“我也想不到,竟會是你。
賦興樓一别,如今以這種方式相見,倒也是緣分。
”
上官靖羽曬笑,“敢問,如此相逢是好還是不好?
”
重錫笑道,“相逢自然是好的,哪有不好之說。
如今你是我的病人,我們也算有了過命之交。
”
“我隻是瞎了,而不是要死。
”她搖頭。
有一略帶沉穩的女子之音響起,“師兄是來給你治眼睛的,難道要叙舊到天亮?
”語罷,竟朝着芙蕖道,“收拾兩個房間,我看她雙目晦澀,隻怕一時半會好不了,大抵要多留幾日才行。
”
芙蕖剛要反駁她的無禮,卻被上官靖羽一把按住。
“芙蕖,收拾房間。
”她淡然輕笑,轉身朝着大堂走去。
重錫就跟在她後頭,看着她毫無拘束,極為自然的走進堂内,而後優雅坐定。
那一刻,他的眸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她這與明眼人的舉動何異?
腳下,竟分毫不差。
“怎麼,覺得很奇怪?
”上官靖羽坐在那裡,淡然開口,空洞的眸子沒有半點光澤。
她揚了唇,笑得雲淡風輕,面上不見半點陰郁之色。
“你是如何做到的?
”重錫問。
她深吸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靠這裡。
記得自己走過的每一條路,數着自己的腳步,就不會有錯。
當然,前提是不會有人要害我。
”
重錫點了頭,“佩服。
”
車轱辘緩緩靠近,停駐在她的跟前。
“開始吧。
”她輕輕撩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玉腕。
隻聽得一聲“嘶……”響,她沒能等到預想中的他的手指探脈,卻等到了一條絲線狀的東西纏繞腕部。
嬌眉微蹙,上官靖羽稍稍一怔,“懸絲診脈嗎?
”
她聽見他的指尖在絲線上遊走,指腹與絲線摩擦,發出細微的悅耳低鳴。
絲線微微顫動,腕上有些癢癢的感覺。
所幸這絲線溫潤至極,纏繞腕上也不覺疼痛冰涼。
“是北昭獨有的玉蠶絲,不會傷到你。
”他看出她的顧慮。
良久,腕上一松,她便知絲線已被抽走。
“如何?
”她問。
重錫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
上官靖羽一笑,“我倒沒有這樣小氣,隻不過孤男寡女确實不宜長久相處。
”既然被他看出,她也不必躲閃。
“小姐閨譽,自然是最重要的。
”重錫一圈又一圈的将玉蠶絲沿着虎口纏繞着,眼眸微垂不叫人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然,不管何等神色,她都看不見。
仿佛想起這些,他又擡頭凝視面無波瀾的她,眼底的光緊跟着黯淡了幾分。
“心病還須心藥醫。
”他道。
便是這一句,讓上官靖羽的臉,瞬時變了顔色,“你說什麼?
”
“你這是心病。
”重錫輕歎,“你的這雙眼睛要或不要,就看你這顆心能不能重新打開。
人生百年,不過白雲蒼狗,一瞬芳華,你能放下嗎?
”
他低眉,看見她袖中微微握緊的拳頭。
上官靖羽起身,面上沒有半點表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
聞言,重錫顧自點頭,“你的眼睛隻是暫時失明,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但是……關于後續治療,能聽我的嗎?
”
他岔開話題,救死扶傷是其本分,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見她猶豫,他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更不會對你不利。
就算你不信我,也該相信我師父鬼醫木風雨。
”
上官靖羽猶豫着。
若問她如何會知道鬼醫木風雨,是因為前世之事。
彼時蕭東離南征北戰,有一次不慎身中毒箭,為救蕭東離的命,她三跪九叩去請鬼醫救人。
最後幹脆拜在鬼醫門下,做了鬼醫的關門弟子。
原想着,能習得一星半點的岐黃之術,也能幫襯蕭東離,護他百歲無憂。
可惜最後,她連自己都護不了……
鼻子微微泛酸,眼眶裡有濕潤的東西在不斷蔓延,她哽咽了一下,隻道一個字,“好。
”
就算不信重錫,她也信鬼醫,信師父。
盡管這一世,她或許做不了木風雨的徒弟,可心裡卻隻認他為師。
“我信你。
”上官靖羽循着他的聲音望去,燭光下,姣好的面龐微微泛白。
他聽出她語氣中的悲涼與無奈,卻無法感同身受,她曆經大悲大喜之後,逐漸沉澱下來的滄桑與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