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惟願以身相代
“嗯?
”她一怔,瞬時輕笑,“玩笑罷了,無謂……”
“我是認真的。
”他斬釘截鐵。
音落,上官靖羽眨了眨長長的眉睫,面上卻不見半點波瀾,隻循着聲音扭頭朝他望去,“為何?
”
“沒有原因。
”他一笑。
陽光下,他眉心的那點朱砂,清晰的倒映在她眼底。
他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刻在她眸中的模樣。
可惜,那雙極為美麗的墨色之瞳,卻不見光明之色。
“我……先回去。
”她深吸一口氣。
卻聽得重錫笑道,“你就不想知道,誰在外頭造謠生事?
”
聞言,她駭然頓住腳步,眉頭微蹙,“你知道?
”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告訴你。
”他轉動車軸,将輪椅停駐在她的正前方,與她隻有分毫之差。
她不解,“什麼問題?
”
“何以你離開桃花谷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走,唯獨帶了我送你的埙?
”在上官靖羽離開桃花谷後,他細細的檢查過房間,除了她身上的那套衣服,她什麼都沒帶。
唯獨他送她的那個埙,不見了。
是故,他斷定,是她随身帶走了。
上官靖羽一怔,随即唇角微揚,“既然是朋友相贈之物,豈敢随意丢棄?
”
重錫也不追問,她說是朋友,那就是朋友吧!
總好過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她松一口氣,他沒有糾纏不放。
哪知下一刻,腕上頹然一緊,已被他拽入懷中,抱坐在雙膝之上。
耳畔是他淡笑之音,“那這也是朋友之誼,你就不必推辭了。
”
音落,上官靖羽的面頰瞬時紅到了耳根,呼吸都變得急促。
他直接将她的面頰按在自己的懷裡,煞有其事道,“嗯,瘦了點,輕了點。
别動,我現在就告訴你,誰在外頭拆你們丞相府的台子。
”
上官靖羽咬唇,原想掙紮,但此刻……
她半擡起頭,長長的羽睫剛好撲在他的脖頸上,讓他唇邊的笑意越發濃烈了些。
舒一口氣,他低眉看着懷中漸漸安靜下來的女子,指尖拂去她臉上被風吹亂的散發,“羊毛出在羊身上,後院的女人太多,果然不是件值得慶幸之事。
”
瞳仁陡然縮緊,她的眉頭越發蹙起,“你是指……”
“你本就心中有數,不過想讓我确定你的猜測罷了!
”他一語道破。
她沉默不語。
眉頭,有溫熱的指腹溫柔撫過,他道,“若有朝一日,能治好你這蹙眉的毛病,我死而無憾。
”
她仲怔。
“若不能。
”他繼續道,“惟願以身相代。
”
鼻間陡然泛酸,她忽然謾笑兩聲,悲從心來。
曾幾何時,她也說過這樣的話,對蕭東離……
可是呢?
算不算因果循環?
算不算報應不爽?
她不說話,隻是重重的合上了眸子,将滾燙的東西重新融回眼眶裡去。
卻能感覺到,他置于自己腰間的手,越發的縮緊。
那力道帶着他掌心的專屬溫度,牢牢的烙印在自己的腰間。
溫暖的觸覺,瞬時蔓延全身。
她不語,沉浸在屬于自己的回憶裡。
他不語,靜靜的看她獨自哀傷,除了擁着她,他什麼都做不了。
遠遠的,芙蕖瞪大了眸子,驚愕的看見重錫抱着自家小姐。
素顔用牙簽剔牙,扭頭看一眼重錫,而後打量着芙蕖,“大驚小怪作甚?
大師兄還能虧了你家小姐不成?
身子都看過了,難道還抱不得?
”
芙蕖咬唇,羞紅了臉,“小姐未出閨閣,萬一教人看見豈非有損小姐閨譽?
”
她随即環顧四周,慌亂緊張得身子輕顫。
見狀,素顔丢了牙簽,站在芙蕖跟前。
兩手快速扶住她的雙肩,将她身子扶正,“站直了,以後這就是常有的事,别弄得跟見不得人似的。
告訴你,兩情相悅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堂堂正正的事,别弄得如偷雞摸狗一般。
”
“但小姐乃相府千金,如今已然流言紛飛,要是……”芙蕖捂住了嘴,幾乎不敢想象。
“我問你,你覺得現在的流言蜚語是哪兒來的?
”素顔問。
芙蕖一怔,“哪兒來的?
自然是說出來的!
”
“誰說的?
”
“人說的!
”
素顔一巴掌拍在芙蕖腦門是,“我當然知道是人說的,難不成鬼說的嗎?
真是活見鬼!
”
芙蕖紅着眸瞪她,“我……”
“再好好想想!
”素顔叉腰。
想了想,從袖子裡取出一個油紙包,攤開來竟是一包葵花籽,顧自嗑起了瓜子。
蓦地,芙蕖陡然擡頭盯着素顔,錯愕的眸中泛着不敢置信的顔色,“你是說……小姐的簪子其實是……”
“悟到了?
很好!
”素顔将瓜子遞過去,“閑來無事,泰祥閣的瓜子,好吃得緊!
”
芙蕖握緊了袖中的拳頭,再沒有說話。
“喂,就算是屋裡鬥,也不關你這小丫頭的事,你着什麼急發什麼火?
”素顔笑看重錫與上官靖羽的靜态,美滋滋的嗑着瓜子。
“小姐太難了。
”這話剛說完,芙蕖已然聲線哽咽。
這段時間,她是看着上官靖羽小心謹慎的走過來,生怕行差踏錯。
她不是不知道上官靖羽的性子,那麼驕傲的人,現在卻磨得幾乎沒了脾氣。
跟着上官靖羽那麼多年,芙蕖第一次覺得,上官靖羽可憐。
看不見,隻能靠聽、靠摸索、靠數着步子進出房間。
從光明一下子堕入黑暗的地獄,所有的苦痛隻能獨自承受。
素顔遲疑了一下,将懷中的帕子遞過去,“喏,既然覺得她不容易,就對她好點。
别藏着掩着,對她對你都好。
”
話音剛落,芙蕖瞬時擡頭,不敢置信的凝着素顔的臉。
可惜,她沒能在素顔平靜的臉上,找到過多的情緒。
心,隐隐不安。
下意識的,芙蕖抿緊了唇,眼底的光卻寸寸冰冷。
這麼說,應是她……
風過柳梢,上官靖羽緩緩擡頭,長長吐出一口氣,極為自然的拂落重錫的手,自他的膝上走下來。
她便站在那裡,面上一如既往的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