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官緻遠
芙蕖稍稍凝眉,“遠少爺跟四姨娘在竹園裡住着,鮮少出來。
不過府裡人都知道,遠少爺才情好,縱然四姨娘不谙此道,但遠少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委實難得。
年年都換夫子,自打去年的夫子請辭以後,倒沒見新的夫子再來。
”
“這是為何?
”上官靖羽不解,“緻遠不想再讀書了?
”
“好似夫子們覺得,遠少爺不知謙遜,教不了。
”芙蕖也是道聽途說,到底事實如何,她一個小丫頭也無從得知。
上官緻遠的才情,身為姐姐的上官靖羽自然是知道的。
說是不知謙遜,其實是每個文人都有的一股子書卷傲氣。
那些夫子都是迂腐之人,教的都是一闆一眼的東西,對上官緻遠而言,自然是不屑一顧的。
自打上官緻遠為梨香求情,阿靖便打算,去會一會這個上官緻遠。
“芙蕖,去竹園,别驚動四姨娘。
”上官靖羽道。
“是。
”芙蕖颔首,小心翼翼的攙着上官靖羽朝着竹園走去,從後門小徑進去,不驚動任何人。
風過竹梢,發出悉率的響聲。
竹林聲,聲聲歎今生。
竹兒搖,搖搖歎欲墜。
竹園,顧名思義,滿園翠竹。
四姨娘劉玉是民女出身,不懂栽種名貴的花卉,也不懂養什麼奇珍異獸。
唯獨這竹子,無需照顧,無需栽培,隻需一節竹鞭,就能繁衍生息。
到了春冬季節,還能有些竹筍加菜,确實是極好的。
夏日裡竹林茂密,更是陰涼無比。
為了上官緻遠能安心學業,竹園僻靜處有個竹樓供其起居。
尋常連奴才都不許靠近。
踩着厚實的枯葉,芙蕖攙着上官靖羽,緩步朝着竹樓走去。
還未及竹樓,遠遠的聽見了上官緻遠清朗的吟誦聲,“金戈鐵馬踏冰河,屠刀敬蒼生。
白雪寒徹鐵衛甲,猶憶東都,繁華正當時。
芳香不堕北風中,碾落成泥去。
将軍何惜百戰死,一曲凱歌,誰與共春風?
好!
”
芙蕖愕然扭頭望着上官靖羽,“這不是小姐那日在賦興樓作的?
怎的遠少爺他……”
“喜歡罷了。
”上官靖羽不置可否,站在竹林裡聽着風過竹梢,聽着他稚嫩的聲音,反反複複吟着她那首虞美人。
踩着落葉走向竹樓,終于,她站在了竹樓外頭的院子裡。
小小的空曠之境因為她的到來而顯得異樣,一襲白衣在這連天翠綠的地方,格外刺眼。
美麗的眸中,不染人間半點煙火之色。
空澈,空明,空無一物。
“大姐姐?
”上官緻遠錯愕,急忙放下手中的詩集跑出來。
上官靖羽站在那裡,雲淡風輕的臉上,浮起恬淡的笑意,“不歡迎嗎?
”
“我馬上備茶!
”他說着,瘋似的跑回去。
芙蕖攙着上官靖羽上前,小心的提示台階,提示門檻,盡量将音量壓到最低。
待極為自然的走進了房間,芙蕖的手心早已濡濕。
“大姐姐快坐。
”上官緻遠将一個竹制的杯子推倒上官靖羽跟前,“這是我娘種的茶,雖不及宮中大内的香,卻也甘醇。
”
上官靖羽一笑,鼻間嗅着淡淡的竹香合着茶葉的清香,覺得整個人舒暢起來。
“很香。
”她笑着。
芙蕖想了想便道,“小姐,小心燙,先晾着吧!
何況您身子不适,茶涼易傷身。
”
“大姐姐的身子還未好?
”上官緻遠一怔,快步走到上官靖羽跟前,“前些時候我看了不少醫書,若姐姐不嫌棄,讓緻遠來給你把把脈如何?
”
芙蕖心驚,“小姐……”
上官靖羽卻微微卷起袖子,伸出手笑道,“試試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
芙蕖咽了咽口水,隻能退到一旁,心想着上官緻遠既然是新看的醫書,大抵也不能拿自家小姐怎樣。
小姐都不怕,那她隻管寬了心站在一旁就是。
“怎麼想起要學醫了?
”上官靖羽問。
上官緻遠半低着頭,一本正經的給她把脈,良久才收手道,“學了醫,若然……若然家中有人病着,也好搭把手,不至于手忙腳亂無人醫治。
”
上官靖羽稍稍蹙眉,“你娘最近身子不好嗎?
”
“不是娘。
”他突然加重了聲音,“是……”。
“是什麼?
”她放下袖子淡問。
“沒什麼。
”上官緻遠半低着頭,一時窘迫,竟端起杯子猛灌。
“小心燙!
”芙蕖驚呼。
茶水太燙,燙得他直接噴出來,一身的狼狽,卻紅了眼眶像個犯錯的孩子。
自然,這些事情上官靖羽是看不見的。
她隻聽見芙蕖的驚呼,以及上官緻遠噴水的聲音。
心裡明白了大概,這小子委實是個書呆子,真當哭笑不得。
“這茶還燙着,着急作甚。
答不上話不說也罷,何必傷了自己。
”上官靖羽搖頭,“這舌頭燙傷,數日内飲食無味,将如同嚼蠟,也夠你受的。
芙蕖,去拿些蜂蜜來。
”
芙蕖應了聲,急忙跑出去。
曆經一世,對上官緻遠的為人,她也算清楚個大概。
是故面對着上官緻遠,她不擔心有什麼危險,也無需多少防備。
“大姐姐,對不起。
”上官緻遠的聲音有些沙啞。
“對不起什麼?
”她笑問,“燙傷的是你,不是我。
何況,世間哪有這麼多的對不起,哪有這麼多的為什麼?
”
上官緻遠顯然一怔。
聽得上官靖羽繼續道,“緻遠,學而不精則廢,學而不思則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緻遠愚鈍,願聞其詳。
”他紅着臉盯着她。
深吸一口氣,上官靖羽方才是數着步子進來的,而後聽着芙蕖的腳步聲離開這屋子,大抵能判斷門口的位置。
起身,一步一頓走到門口。
扶着門框,上官靖羽舉目遠眺。
視線裡一片漆黑,唯有耳畔的風,依舊連綿不斷。
“緻遠,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她問。
“我喜歡看書。
”上官緻遠站在她身後,望着風吹過她素白的衣角。
上頭的纏枝薔薇,栩栩如生,在陽光下徐徐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