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鬧。
”唐夢芙在睡夢中小聲嘟囔,迷迷糊糊的伸手推張勆。
她推他,就像柳枝推堤岸,棉花推牆,軟綿綿去推硬梆梆。
那當然是推不動的。
藕節般潔白的手臂推了幾下沒推動,她撅撅小嘴,皺皺眉頭,然後甜甜蜜蜜的繼續酣睡。
他含笑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親,懷裡的她香香軟軟,莫名令他安心。
不多時,他也沉沉睡去。
新婚小夫妻從午後時分一直睡到暮色降臨。
落日沉沒,銀灰色的暮霭籠罩樹林、池塘,恬靜幽美,韻味深長。
天都黑了,新婚小夫妻還沒醒,守在外面的正梅有些着急了,柔聲和含笑商量,“含笑姑娘,不如請六爺和新夫人起來吧,總要用晚食的對不對?
”
含笑幹脆的回絕了,“不行。
我家姑娘說了,她缺覺,要睡到地老天荒。
”
“可是該用晚膳了啊。
”正梅語氣委婉。
含笑一臉認真,“我是很怕沒東西吃的,我家姑娘不是。
我家姑娘少吃一餐飯或晚吃一餐飯不要緊,覺一定要睡足。
”
正梅心裡隐隐升騰起怒氣。
你算什麼啊,誰管你怕不怕沒東西吃?
一口一個你家姑娘,有沒有替六爺想過?
“我家六爺是男子,男子最不能餓着了。
”正梅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語氣卻是略有些冷淡了,“六爺但凡在府裡居住,一日三餐總是定時的,我們做下人的并不敢怠慢,到了飯時卻不提醒。
”
“不行!
就算你隻叫六爺,我家姑娘也會被吵醒的。
你不許去叫。
”含笑拒絕得既明确又幹脆,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含笑直率,正梅卻委婉多了,兩人正面一交鋒,正梅便顯着有些吃虧了。
正梅心裡這個氣。
秀才遇到兵啊,有理說不清!
“三餐定時是張家的老規矩了,我們做下人的不敢違背。
”正梅雖嫌棄含笑粗魯,卻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含笑講道理。
“不行。
我家姑娘交待過了,她要補覺。
”含笑并不擅長言辭,但立場特别堅定。
正梅忍耐的道:“含笑姑娘,現在新夫人已經嫁到大将軍府了。
這是張家,你說張家的規矩重不重要?
”
“我家姑娘最重要。
”含笑斬釘截鐵。
正梅自以為話說得特别有道理,無奈含笑根本不和她講理,心裡的怒氣漸漸顯露出來,臉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臉也拉長了。
正菊腳步輕快的自外進來,瞧見正梅眼色不好,忙笑着問道:“姐姐怎麼了?
”
正梅忍氣把方才的事說了說,“……含笑姑娘一定不許我進去。
這若是誤了晚膳,六爺餓過了,豈不是咱們做下人的服侍得不周到了?
”宛星和若辰一直在含笑身後垂手站着。
若辰見正菊聽了正梅的話似有驚訝之色,忙陪笑問道:“正菊姐姐是府裡的老人了,我們新來乍到的,可得跟你多請教請教。
正菊姐姐,六爺用晚膳一直都是這時候對
麼?
那他以前若是睡到這時候沒起,正菊姐姐是怎麼做的?
”正菊幹巴巴的笑了兩聲,偷眼瞅瞅正梅,最後還是實話實說,“六爺這些年來都不在京城,我們服侍的時候也短,六爺飲食起居習慣如何,也是拿不準的。
況且六爺以前也沒有白天休息啊,今天可真是特例
……”
正梅臉色大變,正菊心中歉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聲音漸漸低了。
“原來六爺以前白天沒有在府裡休息過啊。
”若辰笑。
說着話,若辰有意無意的瞟了正梅一眼。
正梅眉頭微皺,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雖說六爺以前沒有在府裡白天休息,可張家的規矩是明明白白的,三餐定時。
到了飯時做下人的不提醒,任由六爺和新夫人餓着,如何使得?
”
含笑扁扁嘴,“我家姑娘缺覺,你這時候進去叫人把她吵醒了,如何使得?
”
自從進了大将軍府,正梅便是管事的大丫頭,這時一再被含笑頂撞,心裡早就惱了,淡淡的道:“如此,咱們便去請示秦嬷嬷吧!
”
秦嬷嬷是宋夫人的陪房,張勆院裡的事是她掌管的,說話可比正梅有份量多了。
宛星瞧着含笑氣呼呼的模樣,擔心含笑一時生氣說出什麼過份的話來,忙搶在含笑前面笑着說道:“姐姐說的是,這事咱們都是頭回遇着,心裡沒數。
秦嬷嬷是積年的老人家,走過的橋比咱們走過的路都多
,她老人家若有訓示,那必定是對的。
”
正梅臉色和緩了些。
新夫人這些陪嫁丫頭裡邊,含笑太直太呆,若辰太愛察顔觀色,就隻這個宛星還算識大體。
“那便請教秦嬷嬷吧。
”正梅微笑道。
“嬷嬷您慢着點兒。
”小丫頭殷勤的聲音。
正梅等人忙順着聲音看過去,原來說曹操曹操到,秦嬷嬷來了。
“嬷嬷。
”正梅、正菊忙曲膝行禮。
“秦嬷嬷好。
”含笑和宛星、若辰也問好。
秦嬷嬷四十多歲的年紀,有些瘦削,神态卻還溫和,正梅和秦嬷嬷相識多年,知道她胃不大好,忙親手為她倒了杯熱茶,“天涼了,嬷嬷喝口熱茶。
”
秦嬷嬷接過茶杯抿了兩口,胃裡熱呼呼的很舒服,微笑道:“這茶味道好,馥郁清香,生津潤喉。
”
正梅委婉的道:“嬷嬷,六爺和新夫人午後小憩直到現在也沒醒,您說六爺會不會餓着了啊?
我的意思是想叫醒六爺和新夫人,含笑卻說新夫人要補覺,我們正拿不定主意呢,可巧您老人家便來了。
”
秦嬷嬷問:“晚膳可準備好了?
準備的是什麼?
”
正梅忙把晚膳準備的菜式說了說,“合意餅,雪山梅,八寶野鴨,佛手金卷,參芪炖白鳳,姜汁魚片,杏仁豆腐,玉兔白菜,芙蓉糕……”
“大膽。
”清朗如湛藍天空的男子聲音,卻帶着凜凜怒意,令人膽寒。
正梅腦子嗡的一聲,這才看到門開了,修長俊逸的男子身影投映在地上,正是張勆。
正梅心一陣狂跳,一顆心好像就要從兇膛裡跳出來了。
張勆冷冷的道:“在我府中服侍,連夫人的名諱你都不知道麼?
”
正梅腦中有片刻是空白的,過了一會兒才想到新夫人名字中有一個“芙”字,而她方才恰恰說了“芙蓉糕”,不由的心中叫苦,忙曲膝跪下,“奴婢一時忘記了,并非有意冒犯新夫人。
”天朝向來有避諱之說,帝王、長官、聖賢、長輩、主人,全是需要避諱的。
秦始皇的父親名子楚,于是把楚地改為“荊”。
呂後名雉,當時文書上凡遇雉字,均用“野雞”二字代替。
司馬遷的父親諱談,《史
記》中因此無一“談”字。
仆人自然要避主人名諱的,主母名“芙”,侍女還如常說着“芙蓉糕”,這放在規矩嚴整的大戶人家,可是犯忌諱的事。
正梅無意中犯下這個錯,還好巧不巧的讓張勆給聽到了,運氣實在太差。
正梅俯首認錯,秦嬷嬷等人低頭站着,大氣不敢出。
“發什麼脾氣呀?
”屋裡傳出女子軟糯甜美又帶着些慵懶的聲音。
隻一瞬間,張勆那張俊臉便由隆冬轉為暖春,笑道:“沒事。
”
衆人都有點蒙。
張大将軍您這臉色轉換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張勆吩咐含笑等人進去服侍夫人梳洗,秦嬷嬷趁機請示晚膳想吃什麼,張勆随意挑了幾樣,便要轉身回去了。
秦嬷嬷見正梅還跪在那兒,委婉替她求情,“正梅平時也是個小心謹慎的,新夫人才進門,她許
是一時大意了。
六爺就恕了她這一回吧。
”張勆道:“調她到藏書閣,讓她讀書長長見識,以後别再犯類似的錯。
”吩咐完,施施然進去了。
正梅如被雷擊。
調到藏書閣?
讀書長見識?
六爺這才新婚第二天,她就不能在身邊服侍了麼?
正梅膝行兩步,“六爺……”想向張勆央求。
秦嬷嬷眼疾手快拉住她,低聲的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今天怎地糊塗了?
六爺罰的又不重,不過是暫時調你到藏書閣讀書而已,你還不服氣了?
快起來跟我走,
一個字不許多說,聽見沒有?
”正梅不敢違抗,含淚點頭。
正菊和其餘的丫頭目送秦嬷嬷和正梅一起出去,心中一陣後怕。
正梅是這府裡的大丫頭,就因為不小心說了“芙蓉糕”便被調到藏書閣看書長見識去了,可見大将軍對新夫人是何等的愛重,新夫人可千萬不
能得罪……
含笑一邊服侍唐夢芙洗漱,一邊得意的把方才的事說了,唐夢芙啼笑皆非。
從浴室出來,晚飯已經擺好,含笑殷勤的替她盛了碗粥,“姑娘餓了吧?
先喝點兒粥,養胃。
”唐夢芙接過青瓷小碗,順口誇獎,“含笑你最體貼最為我着想了。
”這本是她之前常和含笑說的話,含笑聽了咧
嘴直樂,張勆卻不高興了,“這裡不用你們服侍。
”讓含笑、宛星若辰等人全出去了。
“為什麼讓含笑她們走了呀。
”唐夢芙問。
張勆盛了碗雞湯鮮蝦馄饨遞過來,“芙妹妹,最體貼最為你着想的人,是我。
”
把唐夢芙給笑的,“敢情就是為了這個呀。
你可真小氣,嘻嘻。
”
張勆微笑看着她,瞳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其實我是個很大方的人。
不過,遇到和你有關的人,我就小氣了。
”
唐夢芙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溫柔嘻笑,“含笑是女孩兒呀。
”
“女孩兒也不行。
最體貼最為你着想的人必須是我。
”張勆深情又霸道。
唐夢芙快活的連連點頭,“好,隻能是你,再沒别人啦。
”
兩人都很開心。
張勆遞了個肉沫小燒餅給她,“多吃點兒。
”唐夢芙搖頭,“不要了,我等下還要接着睡,吃太多不好……”話沒說完,人已經被張勆抱在懷裡了,“乖,多吃點兒,待會兒咱們還要……”眼神幽深,語氣暧昧。
唐夢芙耳熱心跳,就着他的手咬了口小燒餅,慢慢咀嚼着,沒話找話,“那個,咱家以後叫芙蓉糕叫什麼呀?
”
張勆想了想,“蓮花是水芙蓉,芙蓉又稱木蓮,那以後芙蓉糕在咱家便叫木蓮糕了,你說好不好?
也蠻好聽的。
”
“木蓮糕。
”唐夢芙笑得不行了,掙開張勆的懷抱,躺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咯咯嬌笑,“芙蓉糕改叫木蓮糕,越想越好笑……”
張勆見小嬌妻那快活開心的小模樣,心裡庠庠的。
含笑在外頭張頭探腦,“我家姑娘在笑什麼呀?
”
正菊後怕的拍兇,“隻要夫人開心便好。
但願夫人笑口常開。
”宛星和若辰歡喜的道:“聽姑娘這笑聲,便知道她心情極好。
”若辰自作聰明的道:“姐姐,我猜定是大将軍府的廚子手藝好,飯菜美味,姑娘吃得開心了才會這樣,你說對不對?
”宛星忍笑,“是,定是大将
軍府的廚子手藝好。
”嘴角不自禁的翹起來了。
她們正在小聲說話,忽見房門大開,張勆鎮靜的道:“讓開!
”這幾人下意識的往旁邊讓去,接着便看見餐桌自眼前平平飛過,一直落到了對面牆角。
餐桌落地,桌上的杯碟碗筷等紋絲未動,竟然還保持原狀。
“留兩個人在外面值夜,未經召喚,不許進來。
”張勆吩咐過後,門便以一種不能想像的速度關上了。
含笑、正菊、宛星、若辰一起沖着那扇門發呆。
餐桌飛出來……門關上……大将軍這是急着要安歇麼,是這樣麼……
門從裡面插上了。
門外是呆呆傻傻的丫頭們,門内被暖香濃,春光無限,張勆一躍上床,“芙妹妹,我來陪你一起睡。
”唐夢芙一個激靈,忙撈過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裹起來,“睡覺,睡覺。
”張勆笑着俯身親吻她,“芙妹妹,
這樣睡覺是不對的。
來,讓我教給你,應該這樣……”吻上小嬌妻櫻花般的唇瓣,一手将被子慢慢掀開。
“我睡了十幾年的覺了,你說我睡的不對。
”唐夢芙弱弱的抱怨。
“那是沒成親時的睡法,現在成了親,便不合适了。
”張勆将被子扔在一邊,溫柔的哄她。
……
“笃笃笃”,外面響起小心翼翼的叩門聲。
“别吃了,起床吧,今天是回門的日子。
”唐夢芙幸災樂禍的一笑。
外面這時候已經站着許多侍女了,這時候糖也沒法吃小白兔也沒法吃,隻有起床喽。
張勆在她唇上親了親,一躍下床,“回門。
回去見見嶽父嶽母和哥哥嫂嫂,他們一定惦記你呢。
”
“也惦記你呀。
”唐夢芙聲音甜膩,“我爹我娘拿你當兒子一樣看待,很記挂你的。
”
“嗯,我又能幹又孝順,嶽父嶽母都喜歡我。
”張勆自負的道。
唐夢芙笑得跟花兒一樣了。
兩人起床梳洗更衣,之後便到蔣夫人處和她共用早膳。
蔣夫人早已經把回門禮都準備好了,張勆和唐夢芙早飯後便出來了,唐夢芙坐車,張勆騎馬,盛帶仆從,回了成賢街。
唐家今天客人很多,柿子巷和誠勇伯府的親戚全來了,濟濟一堂,處處是歡聲笑語。
新婚的唐夢芙愈加嬌豔,少女的稚氣退去不少,增加了幾分柔美妩媚。
衆人見她的氣色便知她新婚時節事事順心,都為她歡喜。
蔣夫人辦事周到妥貼,為唐夢芙準備的回門禮不僅有唐四爺、黃氏一家四口的,還有誠勇伯和誠勇伯夫人、舅舅們、伯伯們,新婚小夫妻将禮物一一送出,長輩們都備感喜悅。
唐芊、唐苒等人最初對唐夢芙暗中嫌棄,後來又隐隐有些嫉妒,但現在唐夢芙已經嫁給張勆了,而且出嫁次日就得到了一品的诰命。
唐夢芙飛得太高,她們是嫉妒也嫉妒不起來了,倒比從前親熱了許多。
唐芊、唐苒也是想清楚了。
堂妹就是堂妹,唐大爺、唐二爺和唐四爺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兄弟感情最好,她們和唐夢芙堂姐妹之間就算情意不夠也是要互相幫襯的,唐夢芙做了大将軍夫人、一品诰命,
她們與其嫉妒難受,還不如換幅歡顔,跟着沾沾光。
“八妹妹,聽說大将軍府風雅的很,還有藏書閣?
”唐芊笑容親切,“裡邊藏書多不多啊?
我以後若想過去借本書看看,是否方便?
”唐夢芙道:“這兩天我除了自己的院子,就去了祠堂和禮堂,其餘的地方都沒去看過呢。
這藏書閣到底有多大,有多少藏書,我全然不知道。
三姐姐稍等一段時日吧,等我把府裡各處都熟悉了,再邀你過府
做客。
”
“這敢情好。
”唐芊笑容可掬。
“我也要去,我也喜歡看書。
”唐茉忙道。
唐苒不快的橫了她一眼。
唐苒不喜歡唐茉,總覺得唐茉急功近利,風度儀态不佳,和唐茉一起出門,她常常覺得丢人。
唐茉沒注意到唐苒的不快,還在殷勤的看着唐夢芙。
唐夢芙還和從前一樣彬彬有禮,“我給五姐姐送請貼。
”
唐茉一陣激動,“咱們可說好了啊,八妹妹不能說過就忘了。
”
“哪裡。
”唐夢芙微笑。
唐茉和唐茜緊挨着的,一高興,伸手搗搗唐茜,“七妹妹,你不是最喜歡看書的麼?
你和我一起去藏書閣吧,八妹妹家裡有。
”唐茜眼睛近視,迷惑的咪了咪,“藏書閣?
好啊,到時我和你一起去。
”唐茉提起八妹妹,唐茜想到一件事,為難的嘿嘿笑,“八妹妹,你還記得去年的事情不?
我和同窗們在茶樓看妹夫率大軍入城,那時候我的同窗們有的想看青霜劍,有的想看照夜玉獅子。
現在知道你有紫電劍和青霜劍,兩柄劍是一對兒,她們就更想要開開眼界了。
八妹妹,你的紫電和青霜方不方便讓她們看看啊?
她們說看看就心滿意足
了,不摸不動,碰都不敢碰。
”
“好啊,等過了這個月,你請你的同窗們到大将軍府去吧。
”唐夢芙滿口答應。
唐芊、唐苒都很不是滋味。
唐茜在柿子巷就是個沒娘的庶女,根本沒人重視她。
現在可好,就因為唐夢芙才到京城的時候她願意一起住,唐茜既能搬到成賢街獨享一個院子,又能借紫電青霜給她的同窗們,能在同窗面前大大的出風
頭,得利未免太多。
這二人一邊暗暗埋怨,一邊心裡又有些好奇。
不知若是她倆這唐家嫡女那時幫了唐夢芙,唐夢芙現在對給她們什麼樣的回報?
黃寶琴笑,“小表妹,我可是聽說大将軍府景色雄奇秀麗,府裡春有桃花,夏有睡蓮,秋有丹桂,冬有紅梅,哪一季都是一片花海,美麗得如同天宮一般。
我不管,反正不管哪一季我都要過去賞花,你挑景
色最美的時候請我,好不好?
”
“好。
不光請你,還請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誠勇伯府的人一個也不拉下。
”唐夢芙答應得極其爽快。
黃寶琴興沖沖的和唐夢芙拉了勾,“咱可說好了啊。
”高興得眉眼彎彎。
黃寶珠比黃寶琴老成許多,搖頭笑道:“小表妹這才剛成親,寶琴你便想過府賞花了?
你好歹等上一陣時日,若小表妹管家熟練了,那時再提此事不遲。
這時她新婚,府裡的管事都沒認全,如何安排你賞花
?
”
黃寶琴好心情的沖她姐姐扮了個鬼臉。
回門宴後,誠勇伯夫人、黃氏把唐夢芙叫到房裡,仔仔細細的問她婚後的詳情,知道張勆敬她愛她,蔣夫人毫不為難,處處維護她,齊國公、齊國公夫人等也對她慈愛寬容,大為放心,歡欣喜悅。
“福兒嫁到好人家了。
”誠勇伯夫人樂呵呵的道:“這新媳婦才嫁進門,夫家就算不為難一二,也得趁着新來乍到給立立規矩。
張家沒有這樣,厚道啊。
”
“是齊國公府厚道。
定國公府也是張家,您說太夫人和定國公厚道不?
”黃氏提起那對母子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誠勇伯夫人忙問:“對,方才忘問太夫人和定國公了。
他母子二人有沒有為難你?
”
唐夢芙嫣然,“為難什麼呀,他倆根本沒這個機會。
”把張勆拜完齊國公府的長輩之後便要休息、太夫人和定國公難堪失落的事說了,誠勇伯夫人和黃氏都覺得解氣,“該。
這對母子活該。
”
問完家務瑣事,黃氏拉着唐夢芙的小手,低聲問道:“床笫之間如何?
”唐夢芙小臉粉撲撲的站起來,“娘怎地也沒正經起來了?
我不跟你說了。
”嗔怪幾句,滿面嬌羞的要走。
誠勇伯夫人呵呵笑,“這還用問麼?
瞧着福兒的小模樣,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黃氏笑,“娘說的是。
”唐夢芙站不住,一溜煙兒跑了出來。
親戚們全在大花廳,小路上異常安靜。
大槐樹下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含黛,另一個是男子身影。
唐夢芙以為是她哥哥,笑盈盈的走了過去,“哥哥,嫂嫂,你倆這做主人的怎地一起逃席了?
不勝酒力麼?
”
那男子聽到她的聲音蓦然回頭,唐夢芙吃了一驚,“原來是你。
”
原來她方才看到的男子不是唐夢龍,而是含黛的雙胞胎弟弟朱琮。
唐夢芙見到平王朱琮,先是有些吃驚,接着便客氣的福了福,“平王殿下。
”
平王深深一揖,默默無語。
這人似乎不大愛說話。
含黛悠揚纖細的秀眉微微蹙起,“妹妹,我弟弟是奉了我母親之命來的。
我母親和弟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迹。
”
“什麼蛛絲馬迹?
”唐夢芙關切的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平王忽道:“唐姑娘,你對我姐姐的身世很關心麼?
”
唐夢芙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
隻有查明當年我嫂嫂被偷出宮的原因,才能找到隐藏的敵人。
清除了敵人,她才能認祖歸宗。
這些對她來說很重要啊。
”
“如此。
”平王神色恢複平靜,客氣的躬躬身。
含黛細細把平王的消息告訴了唐夢芙,“妹妹你還記得吧?
爹是從一個叫房豹的人手裡買的我。
房豹的上家則是一個名叫王同的人販子。
現在這個王同找着了,不過人已經死了,他妻子彭氏供稱,王同生前
買賣人口路子很多,手甚至伸到了宮裡。
他往宮裡賣過宮女,也賣過才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淨身做太監。
彭氏還回憶說,他不光往宮裡賣人,還從宮裡買過人,是一個兩歲多的小姑娘。
”
“原來你是被人從宮裡偷出來,賣給這個叫王同的人販子。
”唐夢芙咬牙,“那宮裡接頭的人呢?
是誰?
這人不僅可惡,更膽大包天,平王府的小郡主他也敢下手!
”
含黛搖頭,“王同已死,彭氏隻知道大概情形,不知道具體是哪個人,很難查了。
”平王道:“雖然很難查到宮裡接頭的是哪個人,但是那個兩歲多的小姑娘彭氏一直記得。
彭氏說,那小姑娘漂亮得很,雖然隻在她家住過一夜,她卻一直忘不掉。
她當年勸過王同,說這麼好看的小女孩兒又何必賣出去,自家留着豈不是很好?
彭長那時有一個五歲的親生兒子,她是很想留下那小女孩兒做童養媳的,王同卻執意不肯。
彭氏心疼兒子,再三追問,王同隻是不說。
後來有一天王同喝得酩酊大醉,才告訴彭氏,那小女孩兒招宮裡的貴人恨,貴人要這小女孩兒死,那賣小女孩兒的人便是派去動手殺人的,可小女孩兒太乖巧可愛,那人下不了手,便弄了個替死鬼。
可這小女孩兒也沒法抛頭露面了,隻能賣到深山老林見不着人的地方。
彭氏聽了,知道這裡邊水深,也就死了這份心。
彭氏也問過王同,問那小女孩兒賣到哪兒了,王同說偏遠地方的一個山民,小女孩兒若僥幸活下來,一輩子做個村婦,也
就能保住這條小命了。
”
唐夢芙聽得都呆了。
阿娢那時候才兩歲多,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能得罪什麼人,一定要她死?
若說是因為老平王、平王太妃,那也不應該。
唐夢芙聽平王太妃說起過,先帝和老平王是親兄弟,雖不同母,感情卻也不錯,先帝待老平王一向優容,宮裡不應該有要害阿娢的人啊。
宮裡的妃嫔雖多,卻沒理由要害阿娢。
阿娢是平王府的小郡主,不過是暫時寄養在宮裡,她和妃嫔們毫無關系,妃嫔們争風吃醋還來不及呢,害她會有什麼好處?
唐夢芙和含黛、平王研究了半晌,不得要領。
“那個王同是真的死了麼?
”唐夢芙不甘心的問:“有沒有可能是詐死?
有沒有可能他還活着?
”
唐夢芙問得異常認真,光潔如玉的小臉蛋在陽光下是半透明的,臉上細小柔軟的汗毛也依稀可見,讓人的心也跟着軟軟的。
平王的眼神在她臉頰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小姑娘不隻美麗聰慧,還很熱心呢。
“芙妹妹。
”清勆動聽的男子聲音。
唐夢芙驚喜看過去,見張勆由唐夢龍陪着往這邊過來了,忙向他招手,“哥哥,夫君,你倆快過來,王同有消息了!
”
“真的麼?
”唐夢龍一直記挂着含黛的事,聽到王同有消息,便小跑過來了,“怎樣了?
王同招了麼?
”
“王同死了。
不過王同的妻子彭氏說了些事情,或許對咱們有用。
”唐夢芙告訴他。
“死了?
”唐夢龍一臉失望。
張勆快步到了唐夢芙身邊,不留痕迹的将唐夢芙和平王隔開,“芙妹妹莫灰心。
雖然王同死了,但死人有時也是會說話的,咱們在王家細查,定能有收獲。
”
“嗯,不灰心。
”唐夢芙仰起小臉甜甜笑,“王同人雖死了,可王家總要留下些什麼痕迹的,說不定咱們順藤摸瓜,便找到真兇了呢。
再說了,王同或許是為了躲官府通緝詐死,沒準兒還活着呢。
”“這也并非不可能。
”張勆附合着她,修長手指自她鬓角掠過,替她将一絲碎發掠至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