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裡的陳铉看着迎面走來的護衛,視線下滑,孔武有力的手按在刀柄上似乎隻要他稍有動作就會拔刀,意味不明的啧了一聲。
好巧不巧,竟然差點撞上淩淵的車駕。
可真夠倒黴的!
他無奈的一聳肩,随
着護衛走出胡同。
他一出現,在場之人不約而同望過去。
淩淵目光如刀,沉甸甸的落在陳铉臉上。
陳铉毫不避讓與之對視,可很快就禁不住似的,額上冒出點點細汗,抽了抽嘴角後微微撇開眼。
伯父說,朝堂之上敢與淩淵針鋒相對者寥寥無幾,他隻覺是那些酸儒無用,如今倒不得不承認當他毫不收斂
一身氣勢,站在那裡便是一言不發就是一種壓制。
淩淵冷不丁掀起一縷薄笑,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漫不經意,就像是成人看着張牙舞爪的稚童。
陳铉臉色更難看,握緊了拳頭。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低沉的嗓音中含着絲絲涼意以及不怒自威。
陳铉扯了扯嘴角,一臉無辜:“下官有什麼可說的嗎?
”
淩淵輕呵一聲,眸光瞬間轉涼。
這時,另一條胡同裡又走出幾位護衛,手裡提着一五花大綁嘴也被堵住的男子,領頭護衛道:“大人,此人形迹可疑。
”
掃一眼陳铉,淩淵淡聲道:“帶回去。
”
被他眼風掃過的陳铉臉僵硬了一分,暗罵一聲廢物。
哒哒哒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是姗姗來遲的巡城兵馬司,馬上的校尉連滾帶爬奔過來,一疊聲告罪。
不斷擦着冷汗的校尉隻恨今天為什麼是他當值,内閣東廠錦衣衛,一個就夠他頭疼的了,可他卻一下子撞上三個,恨不能一頭撞死才省心。
受不得他的聒噪,淩淵沉了沉臉。
幸好那校尉還有幾分眼力勁,立馬閉上嘴,隻戰戰兢兢的看着他。
淩淵瞥一眼陳铉,又看了面無表情的江枞陽一眼,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爾一笑,轉身離去。
留在原地的校尉愣了愣,劫後重生般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吐到一半猛地頓住了,他想起現場還有兩位‘大神’,當下小心翼翼看向陳铉和江枞陽。
陳铉哪有心思理他,他的人都被淩淵帶走了,忍不住暗罵一句晦氣。
擡頭就對上江枞陽不善的視線,看清他眼底壓抑的憤怒,陳铉苦笑,什麼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就是,陳铉忍不住撮了撮牙花,露出一
個牙疼的表情。
江枞陽壓了壓火,對雲山霧罩的施氏抱拳道:“表嬸,告辭。
”
施氏怔了下,忙點頭道:“我們無大事,你們且走吧。
”
似是想起施氏到底是他未來舅母,陳铉也抱了抱拳,道了一聲别。
江枞陽看一眼洛婉兮,觸及她額上淤痕,目光一抖,又趕緊收斂,隻颔首示意。
洛婉兮朝他淺淺一福。
陳铉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轉了轉,摸了摸下巴,嘴角一挑,像是在看什麼有趣的景兒。
察覺他的目光,江枞陽神情更冷:“我們走!
”
陳铉挑了挑眉,不以為杵的模樣,随着他離開,走出一段方笑嘻嘻道:“别生氣啊,我這就是好心辦壞事!
起碼是好心。
”
江枞陽一言不發,徑直往前走。
人都走了,施氏忍不住長出一口氣,一個兩個都不是好惹的。
又想起被淩淵帶走的人和馬,不禁搖了搖頭,這叫怎麼回事!
“姑娘,您頭還暈嗎?
”柳枝見她家姑娘一直都是心神不甯的模樣,不由心懸。
聞言,施氏也走過來,見她白嫩的額頭上一塊淤青,觸目驚心,登時心疼:“可是要緊?
”
洛婉兮強笑:“不礙事,回去敷點藥就好。
”看一圈滿地狼藉:“今兒怕是不能去二姑那了。
”
施氏擺了擺手:“不去,不去了,也不差這一兩天。
”想着馬車也壞了,隐約記得附近就有一家醫館,遂道:“咱們先去醫館把你這傷處理下,順便等她們回去駕一輛新馬車來接。
”
洛婉兮便點了點頭。
施氏又吩咐人留下善後,遂帶着洛婉兮前往醫館。
到了醫館,要了一個房間,施氏和洛婉兮入内檢查身上可有暗傷,瞧着洛婉兮膝蓋腰間的青青紫紫,她生的白皙,這傷就越發駭心動目,施氏心疼的眼都紅了:“前兒差點被砸了,今兒摔成這樣,七月果然
不該出門的,”又突然道:“待你好了,咱們好好去廟裡燒柱香。
”施氏覺得這侄女委實多災多難。
洛婉兮苦笑,她也覺得自己這一陣太倒黴。
忽然睫毛一顫,似乎自己隻要遇上淩淵就沒好事。
第一次遇見他,她們被江翎月欺負,她翻窗跳牆出去搬救兵。
第二次遇見他,自己險些被松動的招牌當場砸死。
第三次遇見他,馬匹受驚,差一點就撞死了。
原來不是京城克她,是他淩淵克她!
理了理鬓角,洛婉兮覺得自己應盡可能的避開他,最好永生不見,如此自己這一生應該能壽終正寝了吧。
……
離開的陳铉見江枞陽往冷清的胡同裡走,心念一動,猜到他的打算,隻這事到底是他理虧,要是成了事還罷,偏偏叫淩淵截了胡。
想到這,陳铉又歎了一口氣,意興闌珊的跟着他走進胡同深處。
四周空無一人,江枞陽緩下腳步,解下腰間的佩刀随手抛在一旁。
見他動作,陳铉停下腳步,也将兵器卸了刀,轉了轉手腕:“我知道你想揍我,可我這人吧,真做不到打不壞手,”眉頭輕挑,懶洋洋一笑:“說來咱們上次切磋還是去年的事,那次輸給你,我這半年也沒少
練。
”
江枞陽看他半響,冷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話音剛落,起腳橫掃,卷起一陣風。
陳铉早有防備,側身一閃,擡手格擋,另一手直擊江枞陽面門。
江枞陽頭一側,堪堪避過,順勢擊他左脅。
胡同内一陣噼裡啪啦的亂響伴随着拳頭打在肉體上悶聲。
奉命保護陳铉的兩個手下面面相觑,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救主。
沒等他們抓耳撓腮做出決定,不遠處的動靜便停了。
陳铉靠在牆上,抹了一把嘴角,望着手上的皿,怒瞪江枞陽:“說好不打臉的。
”
直直立着的江枞陽陳述事實:“是你先打臉的。
”
陳铉理直氣壯:“我沒打着。
”
江枞陽嗤笑:“躲開了怪我!
”陳铉一噎,忽的笑起來,順着牆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抽了一口涼氣:“混蛋!
你用得着這麼用勁嗎,我覺得我内髒都被你踢破了。
”又看江枞陽紋絲不動地站在那,想起自己打實的那幾拳,盯着他的兇
口怪笑:“這兒有沒什麼外人,你硬撐什麼!
”
江枞陽垂了垂眼,看着隐隐發疼的左肋,默不做聲。
一坐下陳铉就覺得自己渾身都痛起來,他覺得肯定青了,越想越恨:“是出了點意外,可你至于下死手嗎?
我這都是為了誰。
”
江枞陽臉色一沉:“人命關天!
”
陳铉翻了個白眼:“便是你來不及出手相救,今兒也沒遇上淩淵,我的人也絕不會讓她出意外,我是那麼不靠譜的人。
”
江枞陽氣極反笑:“你若靠譜,能出這種馊主意。
”
陳铉不以為恥:“英雄救美,招數雖老,實用就好!
”一臉了然的看着江枞陽:“誰讓你看中了人家姑娘,可人姑娘家裡看不中你。
”
江枞陽臉陰了陰。
“對我擺臉色有什麼用,又不是我看不上你,我要是有個妹妹肯定挑你做妹婿。
”陳铉痞痞一笑。
江枞陽懶得搭理他。
陳铉一聳肩:“我覺得你那位洛姑娘對你印象不錯,怕是她家裡不願意,稍有些底蘊的人家都對咱們錦衣衛避之不及。
可你要是多救上幾次,保不準人家長輩就被你打動了,再不濟,幾次三番和你扯上關系
,想結親的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你的态度。
到時候除了你,她還能嫁誰?
”
江枞陽瞪着一臉理所當然毫無愧色的陳铉,眼裡陰沉如水:“心不甘情不願有意思嗎?
”
陳铉嗤笑一聲:“迂腐!
自己喜歡的寶貝當然要護在自己羽翼下才安心,你就這麼放心别人,不怕被糟蹋了。
你怕是還不知道,據我所知,國子監李祭酒有意為小兒子聘你那洛姑娘,李家家風清正,李家那小子在外風評還不錯,這婚事十有八九能成。
可你真以為那個小子是個好東西,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這
小子沒少喬裝改扮偷偷去小胡同睡暗娼。
”
江枞陽的臉一沉到底。
陳铉忍不住一笑,不慎牽動傷口,呲了呲牙,不由皺眉:“我跟你說,便是去了這李家,換成那張家,王家,周家……都是差不多的貨色。
說句你不愛聽的,你的洛姑娘在你眼裡再好,可她家世擺在那,父母雙亡,願意娶她絕不會是什麼完美無缺的青年才俊,真有也輪不着她。
那些個貨色能比得上你,前途無量,長的也不賴。
你看你還不喝花酒。
”陳铉忍不住啧了一聲,眼下習氣,有幾個當官的不尋花問柳
,禮部教坊司下面都有專門招待官員的妓館,狎妓在大慶官場司空見慣。
反倒是像江枞陽這樣去了純粹喝酒的才是異類,要真有個妹妹,陳铉還真會考慮招他做妹婿。
擡眸,見江枞陽神色變幻不定,似乎在人神交戰,陳铉得意一笑,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揉了揉兇口,倒抽一口涼氣,一張俊臉都扭曲了:“我言盡于此,你好好想想吧,強扭的瓜甜不甜?
不扭下來嘗一嘗,誰知道甜不甜。
”說着他擺了擺手,晃悠悠走出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