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時分,臨安城門口便已熙熙攘攘,進城的出城的,帶着瓜果蔬菜的,載着豬牛羊的,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柳老爹便夾雜在出行的這一群人中,大半個時辰後到了位于景山腳下的别莊。
莊頭親自将人迎了進去,不一會兒,便有一不起眼的小厮從後門走出來,手裡提着一大籃子脆嫩嫩的香椿芽敲響了隔壁别院。
“今年的香椿芽能吃了。
”說着遞上籃子。
開門的是個方臉青年,他也不矯情,笑眯眯的收了,兩邊離得近,兩位莊頭交情也好,這些年下來時不時互通個有無,還道:“比起别地兒,還是你們家的香椿芽最鮮嫩。
”
“李叔寶貝似的養着,能不好吃嗎?
”
兩人說笑了幾句,才散了。
方臉青年關上門,哼着不在調上的曲子往回走。
一盞茶的功夫後,包裹到了江枞陽小厮長庚手裡,長庚颠了颠,份量不輕。
長庚敲了敲房門:“少爺。
”
“進來!
”
長庚這才推門而入,進去後馬上合上門,恭恭敬敬的遞上包裹:“那邊又送東西過來了。
”
江枞陽微微一擡眼,視線掃過來,定在長庚手裡麻灰色包裹上。
同樣的劍眉,一樣的星目,沒有了在南甯侯府時的陰郁頹弱後,頓時判若兩人,氣勢凜冽,如刀似劍。
江枞陽看一眼桌面,長庚趕緊将包裹放下,順手打開了。
閃亮亮的銀錠子和一瓶傷藥出現在主仆二人面前。
江枞陽拿了那瓶藥打開。
長庚探頭瞧一眼,根據色澤味道猜測:“之前那個藥,說來那藥對傷口的确好,不隻恢複得快還不容易留疤。
”就是量不多,這話他不敢說,這麼好的藥,想想便知極為難得,人能送來已是十分大方,哪有臉嫌棄。
“量不多,少爺您可省着點用。
”這話,長庚語氣就有些幽怨了,動不動就一身傷的跑回來,沒這麼作踐自己的。
江枞陽眉峰不動,留下藥:“把銀子收起來。
”
長庚應了一聲,抱起盒子就走到角落裡的黃梨花木箱子前,裡面滿了大半。
洛家三房送銀子十年如一日,除了開頭幾年用了一些,後來他們家少爺就再也用不着了。
這麼多年攢下來,委實是一筆巨款,長庚不免心虛了下。
一開始他們以為在洛家三房夫妻走後是洛老夫人接過了這事,直到近幾年才發現,竟然是洛家那位未及笄的四姑娘。
弱女稚子,無父無母,不容易。
卻幾年如一日的接濟他們,他們雖然過得看來差,但事實上并沒有外人想象中那麼落魄。
有時候長庚都在想,日後等對方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心寒。
想到這裡長庚歎了一口氣,衆叛親離下,對唯一的善意便特别珍惜。
“待四姑娘出閣,少爺可得添一份大妝。
”長庚半真半假道。
江枞陽嗯了一聲。
長庚見他回應了,順勢就把話題轉到了他的婚事上,觑着江枞陽的神色緩緩道:“看夫人那架勢,下個月就要去宋家下聘了。
”
昨天南甯侯夫人找江枞陽就為通知他這事,隻是通知,而不是商量,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經過一天的打聽,那位宋姑娘的來曆他們也一清二楚了。
隻能說難為南甯侯夫人能找到這麼一個人。
家世尚可,但是她本人不得寵,性情懦弱。
這女人對他家少爺可真是不遺餘力的打壓,惟恐少爺得勢,果然是虧心事做多了。
他們家夫人真心實意的待她,她卻恩将仇報,和姐夫勾搭上了,氣得她家夫人動了胎氣。
誰想這對狗男女竟然喪心病狂的害了他們家夫人,就怕她将這事告訴夫人的父親楊閣老。
也正是因為貪慕楊家權勢,他們才沒一并将少爺害了去。
新夫人剛進門那幾年對少爺倒不錯,畢竟楊閣老還在呢。
不想出了土木堡之變,楊閣老身為天順帝心腹,主張迎回天順帝,大大的得罪了張大後和景泰帝。
景泰帝登基後的第二個月楊家就被問罪,滿門抄斬。
前腳楊家倒台,後腳他們家少爺就墜馬斷了腿,世子之位旁落。
要不是他們足夠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少爺又韬光養晦藏拙,少爺又哪能平安長大。
想起這些,長庚就覺意難平,南甯侯夫人隻是表姨母,要為自己兒子考慮,所以能對少爺下死手,南甯侯可是親生父親,就這麼眼睜睜看着甚至縱容南甯侯夫人害少爺,讓人齒寒!
“馬上她就沒時間管這事了。
”江枞陽微微一笑。
這笑落在長庚眼裡,帶了點森森的味道,他不由自主的顫了下,慢了半拍的回應過來,喜道:“那事有眉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