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另一頭洛婉如一回到清芷院便忍不住向姚黃打聽南甯侯府的事情,在馬車上吳氏點到即止,洛婉如總覺得她有所隐瞞,想來就是些不适宜未出閣女兒家知曉的事。
吳氏越遮遮掩掩,洛婉如越好奇。
姚黃是老夫人跟前一等丫鬟,又是家生子,許是知道一二。
對上洛婉如亮晶晶的雙眸,姚黃頭大如牛,硬着頭皮說了一些。
洛婉如聽着都是她知道的,不免掃興,再追問,姚黃怎麼都不肯說了。
知道在姚黃這問不出什麼,洛婉如揮手讓她退下,等姚黃一走,立馬命自己的大丫鬟暮秋去找個‘懂事’的家生子來。
待洛婉如從慶餘堂吃過晚膳回來,暮秋人也找到了。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圓頭圓腦,名喚蝶衣,是清芷院三等丫鬟,老宅家生子。
“這南甯侯府有什麼趣事兒?
”洛婉如懶洋洋的窩在搖椅上問。
蝶衣眼珠子一轉,聽着洛婉如話頭,再思及之前洛婉如和江翎月那樁是非,便意會了有趣二字。
南甯侯府最有趣的事不就是好端端的嫡長子突然瘸了,繼室的兒子成了世子,她才開了口,洛婉如就不耐煩的打斷:“這事我知道,就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了。
”
蝶衣想了想,觑着洛婉如的臉色道:“還有一樁,現在的南甯侯夫人和前頭那位夫人是表姐妹,據說當年兩人感情十分好,先夫人時常邀現在的南甯侯夫人過府。
後來先夫人生大少爺時皿崩而亡,臨終遺言就是讓現在這位夫人進門。
”這是明面上的說法,信的不多,真要感情好,江家大少爺怎麼會瘸了腿丢了世子之位。
私底下大家都傳,未過門時,現在這位夫人就和侯爺暗通曲款了,就連先夫人的死和江大少爺的腿都是現夫人動的手腳,至于真假誰管啊,流言這東西要的就是聳人聽聞。
再說了聽着還怪有理的不是!
洛婉如愣住了,半響才道:“現在的南甯侯夫人和前夫人是表姐妹?
”
蝶衣點頭:“是啊,奴婢也是聽老人說的,說起南甯侯府那位先夫人,老人都唏噓不已,說再是和善不過一個人,可惜了紅顔薄命,唯一的皿脈還被人……”
何媽媽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一枚眼刀扔過去,蝶衣霎時噤聲,縮了縮脖子。
何媽媽道:“姑娘,下人之間的小話,哪能當真,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這些話聽聽都覺污了耳!
”
蝶衣有些不服,然而攝于何媽媽身份,敢怒不敢言。
洛婉如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莫測。
何媽媽心下一沉,就聽見洛婉如問:“這種事也瞞不住人,外人對現在這位南甯侯夫人又是怎麼評價?
”
蝶衣忌憚的看一眼何媽媽。
洛婉如也看一眼何媽媽:“我今兒不問,明兒也要問。
”
何媽媽氣結,無可奈何。
“你有話直說,說得好,姑娘我重重有賞!
”洛婉如拍了拍扶手。
得意眉歡眼笑的應了一聲:“就奴婢聽來的,侯夫人名聲不是很好,先夫人身體挺好,一下子就這麼去了,一年後這位侯夫人就進了門,誰不嘀咕兩聲。
後來侯府大少爺又出了這種事,大家就更覺不對勁了,加上侯夫人行事有些張揚,故私底下的名聲有些差。
”
“可我看着那天宴會上,她人緣倒不錯。
”洛婉如喃喃道,就是洛家也不想與她交惡。
蝶衣幹幹一笑:“南甯侯掌江南水軍,抵禦倭寇有功,侯夫人娘家顯赫,膝下三子一女地位穩固,還有長公主在,誰願意得罪她。
”在心裡悄悄補了一句,自己利益又沒受損,犯得着為了别人的事得罪權貴嗎?
洛婉如渾身一震:“可不是這個理,頂多是背後嘀咕幾句,到了跟前,還不得恭恭敬敬的,怪不得她這麼嚣張了。
”
蝶衣不由自主的點頭贊同:“可不是如此!
”
何媽媽繃不住變了神色,恨不得把這個碎嘴的小丫頭打出去,都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洛婉如卻覺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順手摘了自己腕上翡翠手镯:“賞你了。
”
蝶衣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這隻通體碧綠,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镯,抖着手不敢接。
洛婉如從搖椅上跳下來,走過去将镯子套在她手上:“說了賞你就賞你,我看你挺機靈,就做個二等吧!
”
蝶衣喜形于色,連忙跪下謝恩:“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
歡天喜地的模樣逗得洛婉如笑出聲。
何媽媽眉頭皺成一團。
……
皓月當空,繁星點綴,月光星華下的陶然居瑩瑩生輝,回到屋内的柳枝拿汗巾擦了擦身上的夜露方入内。
正倚在羅漢床上看書的洛婉兮将書倒扣在黑漆嵌螺钿小幾上,問:“辦妥了。
”
柳枝唉了一聲,道:“奴婢将東西交我爹了,我爹說明兒一早他正要去郊外莊子上收賬,一起帶過去。
”柳老爹除了管着綢緞莊了,還兼着幾個莊子的總賬房。
“那便好,睡吧。
”洛婉兮站起來,穿了鞋邁向傳床榻,柳枝和桃枝服侍她睡下後滅了燭火到了外間。
柳枝道:“今兒輪到我值夜,你回去休息吧。
”
桃枝便道:“那你晚上警醒些,姑娘這幾天睡得不踏實。
”
“我省的。
”一番悉悉索索的動靜後,屋子裡歸于寂靜,唯有蟲鳴不甘寂寞的響起。
裡屋的洛婉兮卻輾轉難眠,她覺得可能是在南甯侯府喝茶喝多了,因為無話可說,所以隻能一個勁喝茶。
她對南甯侯府沒什麼好感,這一家子都是跋扈的,且他們做的那些事委實叫人喜歡不起來,可再不喜歡,還得虛與委蛇。
尤其是隔着一個江枞陽,洛婉兮都覺得自己虛僞。
十年前,江枞陽救了溺水的小婉兮,隻是誰也不知道,終究遲了,小婉兮走了,醒過來的那人是她。
這非她所願,但事實就是她取代小婉兮活了下去。
她記着這份救命之恩,洛家三房也記着。
當年洛三老爺還打算收江枞陽做弟子,也省的他被南甯侯夫妻耽誤了,不過最終因為一些事沒能成型。
洛三老爺敏銳察覺到南甯侯對江枞陽的若有似無的打壓,不敢明面上幫襯,轉到私底下,悄悄收買了幾個照顧他的下人,時不時給他送些錢财和書。
後來洛三老爺英年早逝,李氏懷着孕又遭逢大變,想不起這一茬,還是她聯系了柳老爹,把斷了兩個月的聯系重新續上。
救命之恩,她卻隻能做這些來報答,甚至還要笑臉相迎作踐他的人。
每次想起來,洛婉兮都覺得不得勁。
若她還是陸國公府七姑娘……
洛婉兮翻個身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不是沒想過與家人相認,然而洛家和陸家沒有交集,自己根本見不到。
便是見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家人能信嗎?
尤其是她娘長平大長公主,人家老太太不是信佛就是敬道,她老人家對這些嗤之以鼻,說都是裝神弄鬼。
記得有一回,祖母請了一個十分有名的道婆上門,哄得祖母對她言聽計從,就連她大哥的婚事,那道婆都要作妖。
這可捅了老太太的肺管子,掀了那道婆坑蒙拐騙的底不算,還把她架在柴火上燒了,道是讓她嘗嘗枉死在她手下那些人的罪,吓得老祖母病了大半年。
自己找上門去,以她家老太太多疑的性格,搞不好就把她當心懷不軌的妖孽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