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洛家一行人還是沒有就此離開,南甯侯夫人跟前的嬷嬷親自追了上來,還令江衡陽向洛婉如道歉。
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無法無天的江衡陽乖乖道了歉,雖然小臉臭臭的。
如此洛家也不好抓着這一點不依不饒,對方畢竟是個七歲的孩子。
南甯侯夫人心情有些不虞,一則為小兒子欺負江枞陽被洛家人撞見了。
這繼子腿殘後性子就變得古怪,沒多久就被打發到了别莊。
她派了心腹過去照顧,幾年下來,這孩子性子逐漸懦弱不堪,待在莊子裡大門不出,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侯府還有這麼大少爺,就是她自己有時候也會忘了還有這麼個繼子。
這次讓他回來是為了他的親事,她長子十五了,江枞陽不成家,長子也不好說親,哪想他難得回來一趟,就出了這事,南甯侯夫人隻覺得晦氣。
繼室所出的弟弟欺負原配所出的哥哥,傳出去總歸不好聽,雖然南甯侯夫人心知自己在外面名聲不好,那些人私下不定怎麼編排她,但是眼下是兒女說親的檔口,她總是想能好一點是一點。
二則是小兒子又拿彈弓欺負人,自從去年小兒子失手打瞎了劉家小公子的眼睛,南甯侯勃然大怒,放話幺兒再闖禍就關到軍營教訓,尤其勒令不許他再玩彈弓。
吳氏懷疑江衡陽打洛婉如是她指使的,實在是冤枉,她也是出了事才知道,否則哪能讓這小東西去闖禍,南甯侯那話可不是說來吓吓人的。
兩樁事撞在一塊,南甯侯夫人心情能好才怪了。
待丫鬟禀報吳氏一行到了門口,南甯侯夫人整了整心情,一見吳氏就道:“小四被我和侯爺慣壞了,不懂事,讓你們受驚了,回頭我就罰他。
”
對方和顔悅色,吳氏也不好闆着臉,便道:“男孩子難免調皮。
”
“可不是,我生了三個兒子,就屬我家小四最皮,就是我們家侯爺也拿他沒辦法,氣得狠了便說要扔他進軍營鍛煉,他要是再大兩三歲,我也不攔着,可他這才多大點,你說我哪裡放心的下。
”
吳氏心有戚戚,她次子也正七歲,叫她也不舍得。
洛婉兮擡眼看了看南甯侯夫人,隐隐猜到她後面的話。
南甯侯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為難:“我這倒有個不情之請,我家侯爺離家之前放下話,要是小四再闖禍,就送他去軍營,所以我想着今兒這事能不能請你們代為遮掩一下。
”說話間,南甯侯夫人一雙丹鳳眼劃過吳氏、洛婉如并洛婉兮三人,苦笑:“我這也是實在沒法了,望你們體諒。
”
見昨天還跋扈的不可一世的南甯侯夫人低聲下氣,洛婉如隻覺得如同大夏天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從頭舒爽到腳,十分想把江衡陽的壯舉宣揚的人盡皆知,讓這小孽障嘗嘗苦頭。
但是她再氣憤也知道,南甯侯夫人話說到這份上,要是她們不答應就是和南甯侯夫人徹底撕破臉,便是外面傳出一星半點,南甯侯夫人第一個恨上的也是他們洛家。
世家交往,向來是以和為貴,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把人往死裡得罪。
誰知道下一陣風往哪兒吹,有朝一日自己會不會求到對方門上。
洛婉如能明白的理,吳氏隻有更明白的:“表嫂這話可不是見外了,哪家孩子不調皮的,誰還會跟孩子計較,更别說與外人道了。
隻是今兒這事,人多眼雜的,萬一……”
她們不會多嘴多舌,但是要是其他人說漏了嘴,可别怪到她們頭上。
南甯侯夫人笑了:“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為了這孽根禍胎,實在是讓人操碎了心,倒是讓你們見笑了。
”
吳氏笑着應酬了幾句。
略說了一會兒,南甯侯夫人便帶着三人去看江翎月,興許是得了囑托,江翎月态度不錯,并沒有針對洛婉如。
洛家給了南甯侯夫人面子,她也不會傻得讓女兒駁洛家顔面。
無須明言,兩家心知肚明,洛家當江衡陽的事不存在,南甯侯也忘了江翎月受傷一事,兩相便宜。
南甯侯夫人挽留吳氏用了飯再走,吳氏婉拒,南甯侯夫人客套了幾句才命人送客。
踏出南甯侯府側門時,吳氏如釋重負,總算是圓滿完成了洛老夫人的吩咐,雖然過程一言難盡。
離了南甯侯府,洛婉如也覺心情大好,瞧門外的大榕樹都特别的生機勃勃,腳步輕快的奔向馬車,走到一半突然咦了一聲。
隻見不遠處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邊,一少年正小心翼翼的上車,可不正是之前在廊庑遇見的那被江衡陽打傷的少年。
大抵是差點同病相憐亦或者同仇敵忾的情緒作祟,洛婉如不由多看了幾眼。
瞧他除了趕車的馬夫外就一瘦弱的小厮,再無其他下人。
之前被江衡陽那個小霸王這麼欺負,南甯侯府下人也沒大驚小怪,越發肯定是來江家打秋風的破落戶,覺他怪可憐的!
洛婉兮見洛婉如一臉同情地盯着江枞陽,眉心微微一皺,又見江枞陽撩開簾子的手上裹着白紗,是方才摔倒在地時擦傷的,眉頭皺得更緊。
“二姐。
”洛婉兮喚了一聲。
洛婉如回神,收回目光,踩着繡墩上了馬車,洛婉兮緊随其後。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後,洛婉如便問吳氏:“五嬸,剛才在門口的那人是江家親戚,他們江家就這麼對上門的親戚?
”她頗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在裡頭,誰家沒個窮酸親戚,可沒這麼欺負人的,還要不要名聲了。
怪不得這一家母子三個都這麼嚣張跋扈,也就仗着臨安山高皇帝遠,把自己當土皇帝了。
吳氏面色有些古怪,沉吟了下,覺得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省得她不知道以後鬧出笑話,這般想着又看一眼洛婉兮,見她神色如常才道:“那是侯府大少爺!
”
洛婉如沒留意到吳氏那一眼,聞言愣了下,下意識道:“庶長子!
”
吳氏面色更古怪,洛婉如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反問:“不是庶長子,總不能是嫡長子吧!
”
洛婉如不敢置信地看着吳氏點了點,驚得瞪大了眼:“現在這位侯夫人是繼室?
”
吳氏又點了點頭。
洛婉如滿臉的不可思議:“好歹是嫡長子,被這麼欺負,長公主就不管管,南甯侯呢!
”
“長公主專心修道,不理俗務,南甯侯大半時間在軍營。
”
洛婉兮垂了垂眼,眼裡劃過一絲嘲諷。
文陽長公主求長生求得走火入魔了,别說孫子,就是兒子都不管。
至于南甯侯雖然經常不在府裡,但是堂堂侯爺,若是有心,能不知道自己兒子處境,還不是心裡根本沒這個兒子。
親祖母親生父親如此,還能指望南甯侯這個繼母上心,小孩子有樣學樣,豈會将這個兄長放在眼底。
洛婉如撇撇嘴:“堂堂侯府,長幼不分,要是在京城早就被人參一本治家不嚴了。
”洛婉如突然想起來:“我記得南甯侯府立了世子的,看模樣也不是他,難不成南甯侯府廢長立幼?
”
吳氏道:“這位大少爺十一年前墜馬落下腿疾。
”
洛婉如張了張嘴,才知道江枞陽一瘸一拐原來不是被江衡陽打的而是身有殘疾。
她目光閃爍了下:“好端端怎麼會墜馬?
怕是人為的吧!
”這位南甯侯夫人看着就不是善茬。
吳氏闆起臉,正色道:“這話二侄女不要再說了。
”
洛婉如不以為然,卻知道大家子裡頭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是以應了一聲:“五嬸放心。
”
看她這模樣,吳氏心裡打鼓,總覺得這侄女有些不着調,忍不住提醒:“今兒在南甯侯府發生的事,咱們就當沒看見,回去後對誰也不要說。
”她也看不慣南甯侯夫人苛待嫡長子,江衡陽的跋扈,但是兩家乃姻親,南甯侯府到底是江南第一府,得罪他們非明智之舉。
洛婉兮笑了笑:“五嬸放心!
”
吳氏對這個侄女向來放心,望着洛婉如等她答複。
洛婉如雖然不喜南甯侯府這一家子,還是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五嬸放心!
”
回去後,三人去餘慶堂向洛老夫人請了安,洛老夫人留下吳氏,打發了兩個孫女回去休息。
洛婉兮從餘慶堂回來便對柳枝道:“取些銀子和傷藥來。
”
柳枝屈膝一福便去櫃子裡找東西。
桃枝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姑娘是要往那邊送東西?
”
“差不多也一個月了,該送了。
”洛婉兮喝了一口茶後,并沒有放下汝窯白玉茶盞,而是放在手心裡輕轉。
這還是她父親在世時定下的規矩。
柳枝捧着兩個錦盒過來,一個裡面裝了銀票金銀,這幾年洛老夫人逐漸把李氏的嫁妝交給她,故她手頭頗為寬裕。
另一個錦盒内是瓶瓶罐罐的傷藥。
洛婉兮取出靈芝玉顔膏,用勺子挖了一些裝在另一個巴掌大瓷盒内,瞥見盒底露出的大半個淩字,她目光一凝,手上動作一頓。
很快便恢複如常,覺差不多了,她一把合上蓋子。
又取了十錠二十兩的銀子連同一些碎銀子和那盒藥放在一塊。
柳枝便用一張不起眼的包裹裹好:“奴婢晚上就交給我爹。
”
洛婉兮點了點頭,十年來這事都是柳老爹在跑腿,柳老爹是洛三老爺奶兄,娶的是李氏的陪房,一家子都是三房的忠仆,賣身契也都在洛婉兮手裡,故她十分放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