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本想離去的三叔祖夫妻兩被洛婉兮攔了去路。
洛婉兮斂膝一福,低聲道:“三叔祖,三叔祖母且慢,婉兮有事請兩位老人家做個見證,煩請移步醉月廳一趟。
”
三叔祖夫妻倆對視一眼,神情逐漸凝重。
洛婉兮是個穩重的,這般定是出了大事。
當下也不猶豫,調轉腳步前往醉月廳。
路上,三老夫人還問洛婉兮:“你祖母也在?
”三叔祖和洛老爺子是嫡親兄弟,三老夫人和洛老夫人做了半輩子妯娌,兩人都沒紅過臉,三老夫人真心實意替洛老夫人擔心,她嫂子這身子骨可經不得折騰了。
洛婉兮柔聲道:“祖母累了已然歇下,表姐照顧着。
”
三老夫人點點頭,放了心。
醉月廳内,人不少。
何氏、洛郅和洛婉如母子三人,五房夫婦也在。
何氏對三叔祖夫婦歉然道:“也不知道四侄女這葫蘆裡埋的是什麼藥,竟是連您二老都驚動了。
”
慈眉善目的三老夫人笑眯眯道:“且看看吧,婉兮丫頭不會無的放矢。
”語氣頗為維護洛婉兮。
三老夫人是不大喜歡何氏的,太要強了,洛老夫人常年居住在老宅而不是随着長子住在京城,泰半是因為和何氏合不來。
何氏看一眼洛婉兮,笑了笑不說話。
自從母親到了之後就心下大定的洛婉如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說不上來的心浮氣躁。
見洛婉兮竟是連三叔祖都請來了,瞳孔一縮,捏了一手冷汗。
洛婉如趕緊低頭,何媽媽都安排好了,娘也在,絕對不會出事的。
這麼想着,她臉色才恢複了一些。
待衆人都坐下了,洛婉兮福了福身後開口:“今日請各位長輩和兄姐前來,實在是我一樁事不得不說,若是不說出來,我怕自己哪一天就莫名其妙的沒了。
”
三老夫人一瞬間就想到了之前洛婉兮的落水,照理來說,這丫頭不至于這麼不小心,難不成是有人害她,這一個孤女,誰會害她,又是為了什麼?
三老夫人掃向對面的洛婉如,自從這侄女來了,祖宅就沒消停過。
姐妹間争風吃醋的戲碼,她不是沒見過。
被三老夫人了然的目光一掃,洛婉如臉皮微微一顫,别過眼。
三老夫人眯了眯眼,果然是這丫頭。
何氏緩聲道:“四侄女是說這府裡有人要害你不成?
可有證據?
”
迎着何氏銳利的目光,洛婉兮毫不猶豫道:“自然是有證據的。
”
三老太爺放下茶杯,沉聲道:“那就拿出來,若是屬實,自然還你一個公道,若是子虛烏有,你也難逃責罰。
咱們洛家絕不姑息養奸也絕不容信口開河之人。
”
洛婉兮肅身斂容,向柳枝使了一個眼色。
柳枝躬身退下,片刻後返回,身後跟着兩人。
認出其中一人之後,洛婉如煞那間褪盡了皿色,驚慌失措的望向何氏。
何媽媽不是言之鑿鑿,王婆子會被滅口嗎?
剛知道何媽媽打算那一瞬,洛婉如害怕過,畢竟那是一條人命。
可娘說了,這世上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何氏自然不認得王婆子,但是看女兒神色就知道情況有異,心念電轉之間就猜到了分。
再看洛婉兮時,目光中便多了幾分鄭重。
說實話,何氏一直沒把這個侄女放在眼裡,父死母亡,外家遠在千裡之外,唯一的依靠就是洛老夫人,可洛老夫人身子不争氣。
有一個年幼的洛邺要照顧,她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
“二姐,你怎麼了?
”洛婉兮突然揚聲。
頓時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了面無人色的洛婉如,洛婉如臉色更白。
三老太爺目光驟然淩厲,直直射向洛婉如。
他老人家從地方官到刑部再到大理寺,一輩子都在和刑獄案件打交道,若是還看不出洛婉如心裡有鬼,就白活了。
被三老太爺這樣看着,洛婉如隻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四肢冰涼。
何氏眸色一沉:“婉如身體不适,先下去休息吧!
”
洛婉如如蒙大赦,連忙站了起來。
“二姐不能走,她還欠我一公道。
”洛婉兮攔住洛婉如的去路。
洛婉如又怒又心虛,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說着就要推開她。
順着這股力道,洛婉兮踉跄了幾步後倒在三老太爺夫妻面前,兩位老人家臉色驟沉,不善的看着洛婉如,一臉的風雨欲來。
伸着手的洛婉如怔住了。
跌倒在地的洛婉兮順勢跪在二老面前,眼底彌漫起霧氣,漸漸的彙聚成淚珠,一顆連着一顆往下淌,毫不間斷。
她朝着二人重重磕了三個頭,聲淚俱下:“叔祖,叔祖母救我。
”
見她白瑩瑩一張小臉滿是水光,神情無助,目光哀求,三老夫人心頭一刺:“好孩子這是怎麼了?
你慢慢說,你叔祖定會主持公道。
”憐貧惜弱,人之本性。
何況她老人家眼睛又不瞎,就洛婉如那反應要說沒做虧心事,才是有鬼了。
欺負一介孤女,好不威風!
何氏袖中的手握緊了,眼裡閃過冷光,稍縱即逝。
吳氏捏了捏帕子,看了驚詫莫名的洛齊翰的一眼。
洛郅目光深深的看着洛婉如,不知在想什麼。
洛婉兮悲聲道:“我落水并非意外,而是王婆子故意為之,她還奉命看着我不許我立馬被人救起來。
而白表哥被人引了過來,萬幸表哥才進了園子就被我的丫鬟攔住,否則……”洛婉兮已經泣不成聲。
否則若讓白暮霖瞧見洛婉兮濕身,初夏女兒家衣衫單薄,清白就毀了。
洛婉兮可是定了親的!
“好歹毒的心思!
”三老夫人怒不可遏,隻以為是姐妹間鬥氣,哪想如此惡毒,這是要毀人一輩子啊!
說話時,三老夫人一直看着洛婉如。
洛婉如瑟縮了下,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幾步。
何氏阖了合眼,看向跪在地上淚水潸然我見猶憐的洛婉兮,比起四丫頭,女兒真的被寵壞了,兇無城府,哪裡鬥得過人家。
“你可有證據?
”三老太爺十分冷靜,心裡他也有了偏向,但是他得看證據。
洛婉兮:“王婆子親口承認何媽媽給了她五百兩銀子,讓她如此害我。
”
何氏拍案斥責:“荒謬!
何媽媽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大費周章害你。
”
三老夫人看着何氏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老大家的稍安勿躁,且聽婉兮丫頭說完。
”
何氏抿了抿唇。
洛婉兮:“柳枝。
”
低眉順眼的柳枝趨步上奉上王婆子的口供。
洛婉兮又泣聲道:“要不是我事先做了防備,現下王婆子已經被滅了口。
對方如此心狠手辣,竟是連人命都枉顧,叔祖,叔祖母,我實在是害怕。
今天她們隻是想毀我清白,謀害王婆子,有朝一日她們會不會想要我的性命。
”
第一次摔倒可以說是大意,摔第二次那就是傻了。
王婆子是個關鍵,為防萬一,她把人看守在陶然居裡,哪想這樣都差點被人在王婆子的藥裡慘了緻人發熱的東西,到時候王婆子死于高熱,既滅了口又讓她背上了人命。
多麼周全的計劃,周全的讓人骨寒毛立,可更讓洛婉兮心驚的是對方的無孔不入,她這般嚴防死守都差一點着了道。
才來不久的洛婉如一行人會有這本事?
看完供詞的三老太爺,目光如電般投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王婆子,似乎又成了當年嫉惡如仇的大理寺少卿,點了點供詞:“你可認罪?
”
何氏盯着王婆子道:“你确定是何媽媽指使你?
”
三老太爺警告的掃她一眼,冷笑一聲。
何氏面皮微微一抽,置若罔聞。
王婆子抖如糠篩,彷佛下一瞬整幅身子骨都要散架。
洛婉兮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心知王婆子肯定在人神交戰,她想反悔,她不敢得罪大房。
洛老夫人到底老了,洛婉如能收買這些人,何嘗不是因為她們知道,大房才是一家之主,尤其是洛老夫人這一場病下來,洛婉兮敏感察覺的下人态度的變化。
然就算王婆子反悔也無濟于事,三老太爺有的是手段讓她說真話。
王婆子腦子從來沒轉的這般快過,一會兒是自己得罪了大房會是個什麼下場,一會兒又是自己反悔了,事後大房為了永絕後患會不會再害了她,翻來覆去的琢磨,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
三老太爺卻沒這麼好的耐心,一撂茶碗:“來人,帶下去審問。
”
王婆子一個激靈如夢如醒,對上三老太爺如炬的目光,又想起差點抹到自己傷口上的能要了她命的藥,咬了咬舌尖終于有了決斷:“老奴認罪,都是何媽媽指使老奴,老奴不想答應的,可何媽媽拿老奴一家老小威脅,老奴不敢不答應,三老太爺饒命,四姑娘饒命。
”說罷以頭觸地砰砰砰直響。
三老太爺眼都不多眨一下,還是命人帶下去再審問一遍确保無疑:“傳何媽媽!
”
何氏心沉了又沉。
吳氏面色也有些僵硬,洛齊翰心裡咯噔一響,目光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