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兮沖她安撫一笑,柔聲道:“嗯,我看見了。
”握着碧玺的那隻手在她手心寫下幾個字。
碧玺渾身發顫,激動地心情慢慢的平複下來,須臾間恢複正常,對淩婵道:“二姑娘,老奴沒事!
”
淩婵一臉的不信,但還是順着她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過嬷嬷還是讓府醫給你看看吧!
這樣我也好安心。
”
“回去老奴就讓窦府醫瞧瞧。
”碧玺道:“老奴那裡還有好多活計想請洛四姑娘幫忙看看,二姑娘将人借老奴一會兒可好!
”“不行!
”脫口而出之後淩婵才意識到自己拒絕的太果斷,掃了碧玺的面子,于是不安又愧疚的看着碧玺嬷嬷,但是不肯松口:“要不我和婉妹妹一塊過去,順便也學些。
”故意鼓了鼓腮幫子道:“嬷嬷難道還
要跟我藏私。
”她覺得今天的嬷嬷不太尋常,怎麼敢讓洛婉兮單獨跟她走。
洛婉兮頓覺窩心,不着痕迹的對碧玺使了個眼色,硬要撇開淩婵就顯得刻意了。
碧玺便道:“老奴隻怕二姑娘嫌悶。
”
“不會不會的,能跟嬷嬷學女紅,那是我的福氣。
”淩婵谄媚的看着碧玺。
洛婉兮眼裡露出笑意,小時候她娘讓她跟着碧玺學女紅,她就像有人要虐待她似的,這小沒良心的還拿她當擋箭牌,振振有詞,‘六嬸也不會!
’
望着洛婉兮眼底笑意,碧玺似乎也想起了陳年往事,不覺翹了翹嘴角,笑着笑着又惶恐起來,萬一眼前這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的臆想,怎麼辦?
碧玺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疼的,眼前的一切依舊存在。
她如釋重負的籲出一口氣來。
洛婉兮臉上閃過一絲心疼和愧疚。
淩婵:“那我們走吧!
”
洛婉兮和碧玺都站了起來,一行人便去了隔壁。
到了隔壁,碧玺并沒有領着她們去瑤華院,碧玺已經發覺,洛婉兮并不想讓别人知道。
若帶着她進了瑤華院就太打眼了,遂隻帶她們進了邊上的小院子裡。
淩婵對此毫不奇怪,嬷嬷能為了女紅接近洛婉兮已經出乎她的意料,再帶着洛婉兮進瑤華院她就要覺得驚悚了。
瑤華院這地,嬷嬷等閑不讓人進去,惟恐傷了裡面一草一木。
坐下後,碧玺親自回瑤華院取了東西,取來後。
碧玺以技藝不傳外人的說法,把下人都打發的遠遠的。
淩婵也知道這些規矩,俗話說得好,教會弟徒弟餓死師傅,遂不疑有它。
隻剩下三人後,碧玺和洛婉兮就着配色衣料針法說了好一會兒,越說越艱澀,聽得淩婵昏昏欲睡,強打着精神堅持,終究沒能堅持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一睡着,碧玺就忍不住激動之色,洛婉兮豎了豎手指示意她稍安勿躁,指了指旁邊的耳房。
這般熟悉的神态動作,令碧玺有一瞬間的失神,望着那張臉又覺不可思議,心思緒萬千之下碧玺也沒忘了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打開後在淩婵鼻子下放了放,又趕緊拿開。
洛婉兮愕然的看着碧玺,壓低了聲音道:“這是?
”
“窦府醫開的安息香,隻會讓二姑娘睡得沉一些,對身體無害。
”
洛婉兮默了默,需要用這個藥,碧玺這些年的睡眠可想而知。
碧玺回頭見她模樣,下意識就解釋:“年紀大了睡眠便不怎麼好。
”
洛婉兮牽了牽嘴角,進了耳房。
碧玺趕緊跟上。
狹窄的耳房内,兩人四目相對,沉默彌漫,似乎有千言萬語在舌尖流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尤其是碧玺,至今還覺得雙腳踩在棉花之上,空落落的不踏實。
“您真的……姑娘……這”幾次三番的開口,碧玺都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是不是覺得難以置信?
”洛婉兮苦笑了一下:“有沒有想過我是騙子?
”碧玺頓了下之後緩緩一點頭,陸婉兮這個身份背後代表的意義足夠很多人铤而走險。
若是有心,賣身契、産業、孺裙都能打聽過。
就是神态舉止這些,若是下了苦功,又有熟悉的人指點,也能學個幾分。
不過若真培養了那麼一個人,也該是送到淩淵或者長平大長公主跟前,而不是她這個沒用老嬷嬷這,也許對方是為了另辟蹊徑。
碧玺想的腦袋都疼了。
“老夫人那隻八哥怎麼沒的?
”碧玺突然問。
洛婉兮愣了下,才道:“被我偷偷弄松了鍊子飛走了,因為它太吵了!
哪想它飛走就不回來了。
”提起當年糗事,洛婉兮頗有些汗顔。
想起過往,碧玺也笑了下,更是高興洛婉兮的答案,這事知道的人極少。
碧玺接連又問了好幾個不該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問到最後她話裡已經帶上了哽咽。
“姑娘,你怎麼會成了洛家的四姑娘?
”
洛婉兮扶住難以自持的碧玺,先笑:“你可别哭,到時候出去了不好解釋。
”
聞言,碧玺趕緊抹眼淚。
洛婉兮又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以為我死了,可我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還變成了個四歲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也是因為落水,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送回家的路上突然又有了呼吸。
”
“四歲,”碧玺目光一動,她記得洛婉兮的年齡:“十一年前?
”
洛婉兮垂下眼:“嗯,我醒來那天是三月十五的傍晚。
”
碧玺渾身一顫,陸婉兮就是在十一年前的三月十五下午出的意外。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
“姑娘,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碧玺顫聲道。
洛婉兮輕笑:“我挺好的,倒是你,”望着她鬓角早生的華發和面龐上深刻的紋路,眼底浮現水光:“這些年,你受苦了!
”
碧玺連忙搖頭:“沒有,奴婢很好,奴婢真的……”未盡的話語在洛婉兮悲憐哀傷的目光消失。
碧玺忍不住淚流,又趕緊擦去。
“姑娘,您日後有何打算?
”碧玺小心翼翼的看着洛婉兮:“公主和老公爺?
”
洛婉兮靜默下來,半響後唯有苦笑:“我娘那性子,這般光怪陸離之事,你覺得她會信嗎?
便是信了又會信幾分?
”
問得碧玺也噤了聲,大長公主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向來是嗤之以鼻的。
若姑娘找上去,大長公主第一反應肯定是将洛婉兮當做居心叵測之徒。
便是姑娘說了些隻有母女倆知道的秘密,大長公主可能會動搖,但以她多疑的性子,怕是時不時就要懷疑下。
姑娘受不了這樣的猜疑!
碧玺知道。
洛婉兮幽幽一歎:“我記得小時候我問過娘,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說,我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骨肉,她不對我好對誰好!
可我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呢,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父母對
子女之愛始于皿緣,皿不在了,愛還能剩下多少?
”
洛婉兮沒做過母親,她不知道,碧玺也不知道。
洛婉兮扯了扯嘴角,說到底還是她怯弱了。
見她眼底凄清,碧玺心口跟被針紮了似的疼起來,她岔開話題,忐忑的看着洛婉兮的眼睛:“那姑爺那兒?
”
洛婉兮眉睫顫了顫:“過了這麼些年,再深的情也淡了,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
“姑娘真的放下了?
”碧玺的語氣有些不敢置信,畢竟她比誰都清楚,陸婉兮對淩淵的感情。
洛婉兮點了點頭:“十一年了,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笑了笑:“你以前不是老覺我死心眼,勸我不要對他那麼死心塌地。
”
碧玺怔了下後猛點頭,歡喜的淚流。
從小到大都是她家姑娘追在淩淵身後,碧玺看的心疼,她覺得姑娘太累了。
以她家姑娘品貌家世,随便嫁一個人,都隻有對方捧着她哄的份,哪裡需要她去遷就别人。
碧玺抹着淚道:“姑娘想開了就好,想開了就好!
”女兒家一定要嫁一個喜愛她勝過她愛他的人,才會幸福。
洛婉兮替她擦了擦淚道:“是啊,我都想開了!
”“姑娘,奴婢想繼續伺候您。
”不待洛婉兮回答,碧玺自己就搖頭否定:“不行,不行,這樣太顯眼了,他會懷疑的。
”要是自己跟了洛婉兮,淩淵這個人精,肯定會察覺出不對勁,萬一他查下去,難保不被
他查出來,到時候姑娘就危險了。
當年他不珍惜,失去了又追悔莫及,活該!
“不對,就是今天的事,傳入他耳裡都是隐患,”碧玺霎時白了臉,追悔莫及,她光顧着确認心中猜測,壓根沒考慮這些。
洛婉兮見她神色慌亂,呼吸急促,趕忙順着她的背柔聲安撫:“沒關系的,沒關系,便是被他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碧玺驚慌地連連搖頭:“姑娘,您不知道,眼下他權勢地位什麼都有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輩子也就隻剩下您這一個遺憾了,若是讓他發現了您,他一定不會放過您的。
”可她家姑娘已經不喜歡他了,
不再犯傻了,憑什麼要被他用來彌補遺憾,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洛婉兮心頭悸了悸,不過見碧玺模樣無暇多想,放柔了聲音安撫她:“那我們小心些便是,你别緊張,這般匪夷所思之事,等閑人哪裡想得到,外人隻當你是因為我閨名的緣故移情罷了。
你莫緊張!
我現在還不能把你接到我身邊來,不過我都想好了,你先找個機會離開這兒,就去江南調養身子,那兒氣候好養人。
我是肯定要回江南的,回去後,我就想個法子把你接到身邊,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誰會
注意到。
”在洛婉兮柔和的聲音撫慰下,碧玺逐漸平靜下來,卻搖了搖頭:“西郊那座青蓮庵,姑娘可還記得,奴婢便去那兒清修,您偶爾去那兒上上香,讓奴婢見見您。
等您回江南了,奴婢再跟過去。
”她都想好了
,若是自己繼續留在這府裡,想見洛婉兮一趟不容易,因為避開人不容易。
洛婉兮眼角發澀,在碧玺期盼的目光下隻能點了點頭。
碧玺喜動于色。
久别重逢的主仆二人少不得說了一籮筐的話。
淩婵揉了揉眼,茫然的眨巴着雙眼望着面前還在說着女紅的兩人,清醒之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你可算是睡醒了。
”洛婉兮揶揄的看着她。
淩婵打了個哈哈,心虛的解釋:“昨晚沒睡好,沒睡好。
”
洛婉兮抿唇一笑,對碧玺道:“時辰不早,我也該告辭了,今兒多謝嬷嬷賜教。
”
碧玺哪敢受她客氣,可為了不露餡,隻能竭力保住鎮定。
客套了幾句,淩婵便拉着洛婉兮離開。
一路表達了對洛婉兮的感激,以及對于洛婉兮能與碧玺嬷嬷說上近兩個時辰話的欽佩。
洛婉兮微笑:“嬷嬷人挺好的。
”
淩婵毫不猶豫的點頭。
兩人又一塊說了會兒話,淩婵留洛婉兮用了膳,才讓她離開。
回程的路上,洛婉兮的嘴角不可自抑的上揚,碧玺的心結因她枉死而生,眼下知道她還活着,也就不會再沉湎于悲傷不可自拔。
以碧玺之前那精神狀态,洛婉兮委實有些怕她把自己活生生逼瘋了,眼下終
于能安心。
然而這份好心情不過維持了一路,洛婉兮方下馬車便被告知一個噩耗。
白奚妍小産了,道是被琴姬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