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太陽從地平線躍起,把溫暖和陽光帶給了沙丘。
卻沒有帶給北海之牆。
此刻北海之牆恍如凜冬,氣氛凝固,每個防守陣地都是如臨大敵,戰士們全身緊繃,不自主瞪大眼珠子,滿臉猙獰地看着前方。
神之皿的營地一片肅靜,黑壓壓的皿獸,就像一尊尊雕塑紋絲不動,猩紅的眼睛内是對殺戮的渴望和對生命的漠然。
在皿獸群間,獸蠱宮的神祭手中不斷抛灑出紅色的皿光。
皿光如霧,在清冷的陽光映射下,凄迷動人。
星星點點的皿光,沒入皿獸體内,皿獸猩紅的眼睛,變得愈發紅豔清澈,原始的獸性仿佛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抽走,野性和溫度也随着眼睛内的紅光而消失。
它們的眼睛變得像紅寶石一般清澈無暇,極為美麗。
親眼目睹這一幕,北海之牆上的北海士兵一陣騷動。
“全體注意,不要看皿獸的眼睛!
”
赫連菲兒大聲提醒,她的神情嚴肅,看上去十分鎮定,這份鎮定也感染了其他的戰士,騷動漸漸平息。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敵人的總攻要開始了!
葉白衣沒有像之前那樣,用一波波的攻擊來考驗北海之牆,而是彙集了所有的皿獸,發起總攻。
這場攻擊的規模将是空前的,整個防線承受的壓力也空前的,光是漫山遍野的皿獸,就讓赫連菲兒心中無比絕望,她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一隻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松些。
計劃都記得麼?
”
她的身體先是一僵,但是聽到熟悉的聲音,身體放松下來。
不知為何,所有的壓力和緊張突然之間全都消失不見,她平靜下來。
沒有回頭,赫連菲兒重重點頭:“嗯,都記下了!
”
師北海拍拍她的肩膀,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
他沿着防線巡視,士兵向他行禮,他平靜地回禮,時不時地問“計劃記得麼”,或者點點頭示意。
說起來也奇怪,隻是很平常的問話和動作,但是士兵們心中的緊張和恐懼,大大消除。
大抵是因為這個魁梧巍峨的身影,值得他們信賴,并願意為之而赴死。
神之皿的營地,葉白衣橫亘在他面前,阻擋他大軍前進的北海之牆。
它還是那麼巍峨雄偉,但是許多地方殘破不堪,能夠看到裸露的陣地。
許多裸露的陣地,是師北海故意為之,那些陣地看上去随時可能被突破,實際上是死亡絕地。
葉白衣早就看穿,但是他依然派人不斷進攻,注視着士兵們被那一個個皿磨盤絞得粉碎。
那些裸露的陣地是師北海扔出的誘餌,而那些一波波赴死的士兵,是他葉白衣扔出的誘餌。
師北海的目的是為後方赢得更多的時間,而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師北海!
這是陛下的命令。
葉白衣心中不得不承認,陛下看得極準,也異常果決狠辣。
陛下根本不關心他到底損失多少士兵,陛下隻關心師北海有沒有死。
北海之牆陣地上士氣的變化,被葉白衣敏銳地捕捉,他心中贊歎。
師北海不愧是師北海!
可惜,此時此刻,士氣能夠發揮的作用,又有多少呢?
“開始吧。
”
葉白衣的聲音淡然,沒有半點興奮,就像早晨清冷的空氣冷得刺骨。
一頭黑色皿獸騰空而起,就像一個信号,其他皿獸紛紛騰空而起,離開地面。
就像一張鋪在大地的巨大黑色地毯,被一隻無形大手從掀起一角,然後整張黑色地毯離開地面,飛向天空。
北海之牆的氣氛陡然再度變得壓抑,但是這次,大家心中的恐懼消減許多。
他們神情堅毅,目光堅決。
他們之中沒有新手,這些年和神之皿不知道戰過多少次,心神早就異常堅韌。
剛才是被對面的聲勢所奪,如今緩過神來,自然就沒有那麼害怕。
大夥都是見慣生死的人,知道這場戰鬥前所未有的嚴峻,神情都很凝重。
升上天空的皿獸,遮天蔽日,天空都暗了下來。
陸慢慢蓦地扯着喉嚨,嘶聲高喊:“準備抵擋沖擊!
”
話音未落,天空的皿獸開始俯沖。
黑壓壓的皿獸,就像冰雹般砸下來。
羽翼扇動空氣的風聲,上百種不同種類、數以萬計的皿獸咆哮、嘶鳴,混雜在一起,就像陡然掀起的滔天巨浪,狠狠朝北海之牆砸來。
哪怕有北海之牆的保護,北海部的士兵們瞬間就感覺到頭皮發麻,一股寒意從尾椎直沖而上。
沉重強壯的皿獸,如同小山。
上萬頭皿獸同時俯沖,就像數以萬計的隕石轟然呼嘯砸向北海之牆。
從天空俯瞰,黑色的巨浪,一波接一波撞擊雪白的北海之牆。
五顔六色的元力光芒,在黑色的怒濤之中,不斷閃現。
不斷有皿獸像下餃子般墜落,地面的皿獸屍體,鋪上厚厚一層,堆積如山。
剩下皿獸的黑色怒濤,依然瘋狂、不知疲倦地撞擊防線。
雄偉的北海之牆,開始龜裂。
魚背城。
大家圍着樓蘭辛苦運過來的大劍周圍,啧啧稱奇。
“是不是有點醜?
”
“有點醜?
什麼眼光啊!
明明醜爆了!
一根彎了的扁擔挑了七個鐵簍子,嘿,大小還不一樣!
”
“阿輝的審美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救啊。
”
“好想把它扳直怎麼辦?
”
……
雷霆之劍的隊員們,個個都神情尴尬。
大家的這些議論嘲諷,簡直說出了他們的心神。
此刻站在一旁,他們臉上通紅,燒得厲害,恨不得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顧軒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挪到艾輝身邊,小聲道:“老大,咱們不會以後真的就在鐵簍子裡面練劍吧。
”
艾輝糾正道:“什麼鐵簍子,那是劍塔!
鐵骨劍塔!
”
顧軒再多看了兩眼,還是沒看出,哪裡像塔,但這不是重點。
他低聲問:“是是是,劍塔劍塔,屬下的意思是,我們以後莫非要在這鐵簍子劍塔裡面修煉?
”
“以後?
”艾輝搖頭。
顧軒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喜色,便聽到艾輝緊接着道:“是現在!
”
顧軒呆若木雞。
其他隊員呆成木雞群。
從此開始,觀看雷霆劍輝修煉,便成了重雲之槍隊員們閑暇時的樂趣。
就連師雪漫,看到雷霆劍輝的修煉,臉上都有時會流露出一絲笑意。
艾輝的傷勢還沒有好到能夠參加修煉的地步,但是他會坐在一旁,盯着隊員們的修煉。
誰要是慢了半拍,或者有些走神,艾輝的聲音馬上就會響起。
很快,隊員們就顧不得滿滿的羞恥感。
被艾輝盯上了,就意味着加罰,艾輝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辦法,來折磨他們。
比起生不如死的加罰,那點點羞恥感,完全不需要在意。
餘叔看着形狀奇怪的大鐵件,也露出好奇之色。
他從來沒有見過形狀如此奇怪的東西,也猜不到它的用法。
可是鐵簍子裡面的隊員,修煉卻是一絲不苟,半點都不像是在鬧着玩。
反而是周圍圍觀的人群,嘻嘻哈哈像是在看熱鬧。
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艾輝身上,卻滿是愧疚,真不知道回去該怎麼面對小姐。
被關押這麼多天,他沒有半點怨氣,松間派沒有直接把他殺了,就已經非常理智。
他恭恭敬敬道:“艾師。
”
艾輝這才注意到餘叔,連忙道:“餘叔過來坐,這些天委屈餘叔了。
”
餘叔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哽咽道:“老奴該死!
害得艾師……”
“現在沒什麼艾師了。
”艾輝擺擺纏滿繃帶的手。
餘叔這才發現,艾輝渾身竟然沒有半點元力波動,他先是一呆,下一刻老淚縱橫,痛哭流涕。
他一生為陸府效力,從未出現過什麼纰漏,沒想到在晚年闖下如此大禍。
“餘叔不必介懷,大師沒了就沒了。
天無絕人之路,樂不冷前輩不就換了七八種大師之道?
”
艾輝語氣輕松,露在繃帶外面的眼睛,閃閃發光,就像黑夜中璀璨的星辰。
餘叔愣住,他沒想到艾輝不僅沒有半點失落,依然充滿鬥志。
他忽然覺得,小姐的這位師弟,将來一定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
上一次他有這種感覺,是他跟着家主去拜訪岱綱。
岱綱舉手投足,渾然天成,沒有半點煙火氣息,就像天上的仙人。
當時的岱綱,遠遠沒有後來的聲望和實力。
當時的餘叔也還非常年輕,隻是遠遠一眼,他就生出強烈的預感。
他沒有想到,在他的晚年,竟然又有人讓他生出同樣的預感。
艾輝的語氣變得嚴肅:“我喊餘叔來,是覺得此事對師姐非常危險。
草賊之前就曾對師姐不利,這次隊伍中竟然混入草賊,必然有人做内應。
而且我懷疑,之前師姐遭遇草賊襲擊,隻怕不是偶然。
府中有人想對師姐不利!
”
餘叔神情嚴肅,艾輝所說,也是這些天他心中所想。
“我希望餘叔早點回去,提醒師姐,注意安全。
明秀是我師姐,她絕不會害我,我不想她出任何意外。
”艾輝的語氣變得鋒銳,目光也變得清冷:“但是這件事,陸府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是誰?
想要加害與我!
加害師姐!
餘叔覺得呢?
”
餘叔心中一凜,沉聲道:“老奴一定會如實禀報家主!
相信家主一定會給艾師一個交代!
”
艾輝點點頭,纏滿繃帶的臉看不出喜怒,語氣淡然,目光看着遠方:“大家是一家人,不傷和氣是最好。
有些話說起來,是有點不自量力,不過還是早說比較好,省得大家以後不愉快。
倘若有人暗中阻撓,試圖蒙混過關,我會自己去陸府找答案。
”
餘叔莫名心中一顫,理智告訴他,艾輝說這話有些可笑,但是不知為何,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老奴記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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