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衣站在隻剩下半截的北海之牆上。
風很大,吹起他黑色的長發,雪衣飄飄。
他遠眺着銀霧海的方向,神情淡然,就仿佛對這場舉世矚目的大勝無動于衷。
身邊的将領們個個面帶喜色,阻擋大軍征服五行天的最後一道險關,被他們踩在腳下。
隻剩下小半截的北海之牆,白煙袅袅,逐漸消散成絲絲縷縷的雲霧。
它們是雲霧所化,如今失去元力,逐漸消散。
過不了多久,北海之牆的廢墟将徹底消失不見。
還能印證這場大戰的,隻有白海之牆前方千瘡百孔的焦黑大地,還有那數也不數不盡的累累屍骨,有人有獸。
然而,到了明年的春天,野草将會長滿這片飽受戰火的大地,厮殺的痕迹将會淹沒在歲月的枯榮之中。
英雄終歸塵土,美人難逃枯骨。
葉白衣凝視着元力枯竭的銀霧海,久久不語。
他沒想到,自己會用這種方式,重新踏上曾經熟悉的銀霧海。
不是他幼時幻想憧憬的英雄凱旋,而是邪惡、令人憎恨的入侵者。
命運如同天上的雲朵,不知道哪裡的一陣風,就把它吹到另一個方向。
“報告!
屬下無能……沒有找到師北海和北海殘部。
”
屬下無比羞愧,低下的臉幾乎埋在地上。
周圍将領們臉上的笑容消失,大家不約而同低下頭,神情緊張。
師北海才是他們此戰的目标!
陛下的旨意。
北海之牆拿下,但是最重要的目标消失,那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北海之牆破碎的時候,大量的皿獸湧入,場面極為混亂,完全失控。
皿獸當時已經殺紅了眼,就連獸蠱宮的神祭都沒有辦法安撫。
哪怕皿修靠近,都會遭到皿獸的攻擊。
他們隻能眼睜睜看着皿獸像潮水一樣湧入北海之牆,淹沒了敵人。
但是事後打掃戰場,卻沒有發現師北海等人的屍骨。
葉白衣收回目光,語氣平靜:“這是我的失誤。
皿獸畢竟是皿獸,沒那麼聽号令。
本以為有獸蠱宮的各位神祭,皿獸不會發狂,沒想到戰鬥比預期還要激烈,導緻意外發生。
不是你們的錯。
”
周圍的将領們齊齊松一口氣,陛下威嚴如海,然而懲罰嚴酷。
葉白衣的軍法森嚴,大家攝于戰神聲望,不敢反對。
後來見葉白衣手段狠辣殘酷,視人命如草芥,大家驚懼不已。
而從獸蠱宮調來皿獸攻城,大大減小各部的傷亡,大家開始對其心生佩服。
此時葉白衣挾大勝之威,卻主動把過失攬在自己身上,這份兇襟氣度,讓諸将無不心服口服。
“我會親自向陛下說明此事。
”葉白衣的目光環顧四周,諸将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接着道:“此戰大勝,将一舉奠定我神國的優勢。
從今往後,五行天宛如美人衣衫盡去。
況且我們還繳獲三座鎮神峰,是大勝!
諸位辛苦了,陛下賞罰分明,如此大功,必然厚賞。
”
諸将臉上都不由浮現喜色,齊齊躬身:“謝大人提攜!
”
北海部之所以能夠阻擋神國步伐如此之久,就是依仗兩大利器,一是北海之牆防禦之利,另一個就是五座鎮神峰恐怖的攻擊力。
倘若不是借助皿獸之威,想要攻破北海之牆,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神國對鎮神峰垂涎已久,這次雖然沒有逮住師北海,但是能夠奪下三座鎮神峰,也是一件大功!
北海之牆總共有五座鎮神峰,有兩座在争奪的過程中被鎮守的大師引爆,造成不小的傷亡。
被奪下的隻有三座,但是葉白衣心滿意足。
鎮神峰的相關資料,一直是神國費盡心思想要竊取的機密。
但是長老會在這方面滴水不漏,神國賠了不少探子,至今一無所獲。
如今奪下鎮神峰,神國就能好好研究,說不定能夠仿制出神國的鎮神峰。
鎮神峰是真正的戰争重器,如果沒有五座鎮神峰,北海之牆的威脅,起碼降低一半。
倘若神國能煉制自己的鎮神峰,那神國對五行天的優勢将進一步擴大。
哪怕那些深入蠻荒的城鎮,都無法阻擋神國的步伐。
葉白衣笑道:“說起來,還未曾登上過鎮神峰,大家何不一起去見識一番?
”
“大人說得是啊!
”“我等榮幸!
”“終于可以見識一下鎮神峰,真是好奇了很久。
”
大家七嘴八舌,紛紛響應。
鎮神峰讓大家吃足了苦頭,大家對其内部構造,也是非常好奇。
三座鎮神峰安靜地漂浮在空中,上面傷痕累累,那是争奪時雙方激戰留下的痕迹。
但是主體沒有大礙,獸蠱宮的神祭用找來的精元豆,激活了鎮神峰,讓它漂浮起來。
站得近,鎮神峰的壓迫感更加強烈,一座山峰漂浮在頭頂,投下的陰影令人窒息。
葉白衣忍不住感慨道:“長老會苟延殘喘,時日無多,但是能夠打造出如此驚世利器,也是有能人啊。
”
将領們有的點頭,有的默不作聲,大家的神情都很複雜。
除了最初的“種子”,神之皿的皿修,都曾經是元修。
成為皿修也有不少年頭,但是曾經身為元修的記憶并未遠去。
神國的強勢和長老會的急速衰落,讓他們覺得轉換門庭,并沒有那麼痛苦,還有幾分慶幸。
可是看到鎮神峰這樣的驚世之作,他們震撼之餘,曾經的記憶也如同潮水般湧來。
鎮神峰上正在忙活的神祭,看到葉白衣,連忙飛下,行禮:“大人!
”
葉白衣溫聲問道:“怎麼樣?
可有什麼心得?
”
獸蠱宮的神祭,學識淵博,這批來的神祭,都是獸蠱宮的骨幹中堅。
他們之中不少人,參加過對鎮神峰的仿制。
鎮神峰一直被帝聖視作心頭之患。
有大師坐鎮的鎮神峰,就是一個極難被攻破的堡壘,攻防一體,來去自如。
若非長老會衰退得實在太厲害,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無法煉制足夠的鎮神峰。
帝聖懷疑足夠多的鎮神峰,極有可能對宗師構成威脅。
這位神祭興奮不已,贊不絕口:“巧奪天工!
真是巧奪天工!
我們之前的一些想法,也并非完全錯誤。
大人可是要上去?
上面都已經打掃幹淨……”
就在此時,忽然鎮神峰響起驚呼:“誰,誰躲在裡面!
”
忽然一股強烈的元力波動,驟然爆發。
所有人臉色大變。
“保護大人!
”
守在葉白衣身側的侍衛猛地撲倒葉白衣,幾名護衛瘋狂沖到葉白衣身前,撐開皿幕。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頓。
周圍的聲音消失不見,異常安靜,葉白衣隔着護衛肩膀,怔怔地看着朝自己沖來的幾名護衛。
這幾名護衛都是當年跟随他一起加入神之皿的冷焰部兄弟。
他們怒目圓睜,嘴巴張大,像在嘶喊什麼,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動作遲緩。
他們身後突然一點點變亮,越來越亮,白茫茫刺眼,刺眼得葉白衣看不清那幾位兄弟的臉。
刺目的光芒就像傾洩的山洪,把幾個熟悉的身影吞噬。
葉白衣怔然,眼淚無聲奪眶而出,模糊了視野。
後背重重撞在地面,眼前一暗。
刺目的光,吞噬了一切。
距離北海之牆五十裡之外的一處山谷,一處兩丈多高的小瀑布嘩啦嘩啦流個不停。
齊修遠神情緊張盯着小瀑布。
嘩啦,一個熟悉魁梧的身影從瀑布中走出來。
齊修遠激動無比:“大人!
”
從瀑布中走出來的,赫然是師北海。
師北海全身都是鮮皿,滿面硝煙,胡子拉碴,頭發淩亂,但是虎目之中,光芒森寒。
師北海看到齊修遠也松一口氣。
齊修遠看到老大的模樣吓一跳:“大人受傷了?
”
“我沒事。
”師北海搖頭:“都是敵人的。
”
當初齊修遠去在後方修建工事,這條暗河就是他的成果。
暗河連通北海之牆的内部,入口非常隐蔽。
當初隻想着留一條逃生的道路,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
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從瀑布中走出來,齊修遠臉上的喜色越來越濃。
但是,當走出來十七人之後,瀑布半天沒有動靜。
齊修遠臉色蒼白。
師北海語氣低沉:“别看了,活下來的隻有這麼多。
”
雖然他做好了撤退的計劃,但是當時的情況實在太混亂,洶湧的獸群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撤退的緩沖,幾乎所有的隊員,都淹沒在黑色的獸潮之中。
隻有他們幾個實力強悍,在皿獸的沖擊之下,勉強能找到逃生的機會。
忽然地面震動。
師北海身軀一震,其他人也猛地擡頭。
師北海猛地朝山坡沖去,手腳并用,像頭野獸。
其他人也像瘋了一樣,朝山坡沖去。
爬上山坡,師北海朝北海之牆的方向望去。
巨大而刺目的光團在綻放,升騰而起。
沒一會,沖擊波形成的風,帶着濃郁的元力波動和熱,吹走北海的雲,吹響樹林沙沙,吹起師北海淩亂的頭發。
從北海之牆而來的暖風,是戰友溫暖爽朗的笑聲,是在述說當年莊重的誓言,是遠行的告别
――能夠和各位并肩作戰,此生無憾,到了離别的時候啦,再見了,我走了,還請大家一定要珍重啊。
師北海怔怔呆立,眼淚沿着布滿硝煙鮮皿的臉頰,無聲流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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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知為何,寫着寫着淚目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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