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手術室的燈還亮着,玻璃感應門卻打開了。
一名穿着手術衣帶着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你們誰是患者的家屬?
”
韓澈和真真同時走到醫生身邊,異口同聲的應道:“我是孩子的爸爸/媽媽!
”
“情況是這樣,術中大量出皿,現在需要緊急輸皿,請你們在這同意單上簽字!
”
真真覺得耳中一陣轟鳴,腳下步子不穩,堪堪往後退了兩步。
韓澈接過了筆在同意單上果斷的簽下了名字遞給醫生:“麻煩你們了,務必救救我兒子。
”
那醫生擡眼看了看韓澈,點點頭:“我們會竭盡全力的。
”
醫生轉身進了手術室,玻璃感應門又緩緩合上了。
“……真真,你坐一會兒,醫生不是已經在手術了嗎?
樂樂不會有事的。
”
真真聽不進去賀明宸的話,固執的站在手術室門前,喃喃低語:“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細小的聲音被韓澈聽見了,他從鼻子裡發出不屑的一聲冷哼,擡起步子走到長椅上坐下。
小四從外面買了吃的東西回來,走到他面前蹲下,把東西放在他身旁的空位上。
“總裁,您從早上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這個時候醫院附近也沒什麼好吃的,隻是簡單買了點快餐漢堡,小四知道您沒胃口,多少吃一點吧?
”
食物的外包裝袋在他手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把一個漢堡遞到韓澈手上,韓澈沉默着接過拿在手上,要了一口,幹燥的面包和辛辣的雞塊卡在嗓子眼,梗得他呼吸困難。
“咳咳……”
小四慌忙站起替他拍着背,又把咖啡遞到他手裡:“總裁,喝口咖啡順一順。
”
咖啡有些燙,韓澈忍着往喉嚨裡灌了兩口,食物是被順了下去,食欲卻是一點也沒有了。
咬了一口的漢堡被他放在長椅上,手裡捧着那杯咖啡,不時往嘴裡送一兩口。
小四深知他的喜好,黑咖,一點甜味也沒有,入口苦澀難當,卻能讓人的腦子異常的清醒。
站在門邊的真真看着韓澈,默然走到小四身邊,對着他說了兩句話,小四眸光一閃,露出驚喜的神色。
他話語裡帶着喜意,低聲說到:“太太放心,小四馬上去辦,很快回來。
”
真真在韓澈身邊坐下,兩個人之間隻隔着一堆快餐食品,彼此卻都沒有看向彼此,好像隔了千萬丈的距離那麼遙遠。
小四辦事效率果然高,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手上拿着真真需要的醫藥箱。
真真站了起來,接過醫藥箱在韓澈面前蹲下,打開醫藥箱的盒子,從裡面取出消毒棉簽和藥水。
雙手捧起韓澈的手,感到他的手頓了頓,想要掙脫她一般,真真執拗的不肯松開,取過咖啡放在了一旁,拉過他那隻受傷的右手放在自己身上。
這是她看到的,他就是這樣,一不高興,就喜歡拿自己的身體撒氣!
一拳頭就能把自己的手傷成這樣!
那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
她的韓澈,究竟把自己傷成了什麼樣?
她蹲在他面前,韓澈隻能看見她頭頂上烏黑的發。
沾了消毒藥水的面前落在傷口上,刺激的破損的皮肉一陣火辣辣的疼,他皺了眉,指尖微顫。
“對不起,對不起……”
真真依舊低着頭,一滴淚水滴在他的指甲蓋上,很快就滑落下去。
韓澈在想,她說的這一聲“對不起”,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把弄疼了對不起?
還是為她連日來的行為對不起?
亦或是,她永遠也不能回到他身邊,所以對不起?
他擡起頭,移開目光:不管哪一種,他現在都不需要了。
手術持續了四個小時,總算是結束了。
樂樂直接被送去了病房,醫生出來時,簡單向韓澈他們說明了情況。
根據醫生所說,樂樂雖然是高處墜落,但是腹部着地,腹部撞上岩石,已經做過清創探查,沒有什麼大礙,所幸脊椎也沒有受到撞擊,雖然兇險,但因為送來的還算是及時,現在是沒有什麼問題了,隻是現在麻醉還沒醒,他們也隻能回病房守着,至于後續的檢查還是有必要做的。
韓澈和真真各自分坐在樂樂的床旁,打了麻醉的樂樂,看上去睡得很是香甜。
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樣子,門外的賀明宸看見了,輕笑了一聲,覺得自己果然是個多餘的人,明明人家才是一家三口,他卻要橫插一杠子,這麼卑劣的行徑,實在不符合他一貫磊落的行事作風。
小四在一旁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他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再在這裡待下去,隻會更加惹人生厭,也會讓真真為難。
――他還是做不到啊,讓真真為難,他舍不得呢!
“小四哥……”
他的這一聲稱呼,讓背靠在牆上的小四頓時緊繃了肌肉,做出格鬥前的準備。
賀明宸淺笑着,不在意似的笑笑:“……我想這裡并不需要我,我就先走了,真真……我就不親自向她告别了,你幫我跟她說一聲。
”
他轉身離開了,不管怎樣,真真在這片草原上,給他留下過美好的回憶,那就足夠了。
小四不置可否,看向病房裡,悄然的把房門關上了。
“為什麼?
”
韓澈輕聲細語問着,刻意壓低了聲音,兩眼直看着熟睡着的樂樂,伸手替小家夥擦拭着腦袋上沁出的細汗。
真真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後,隻覺得一口氣悶在兇口,所謂百口莫辯,就是她現在的狀況吧?
韓澈見她不說話,輕笑了一聲,那笑裡譏诮的意味太過明顯,真真坐在他對面,聽到這笑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們的孩子,還在床上躺着,剛剛度過危險期,本該是夫妻同心,共同度過的時光,可真真卻有種離别在即的慌亂感。
“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嗎?
你又知道,樂樂給你打電話,你不接的時候,他有多害怕,多絕望嗎?
這孩子,看見我的第一眼,就是問我,媽媽為什麼沒有一起來?
聶真真,我累了,不想再追着你跑了,你想照顧誰,我都不攔着……哈……我也沒有權利攔着,我們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
從今往後,樂樂回韓家,韓承毅才是他真正的身份,韓家将來也是要他來繼承的,至于你……”
說到這裡,韓澈突然扭轉過頭來,正對着她,眸光清冽,不帶一絲憤恨的情緒,毫無波瀾,卻讓真真感到莫名的恐懼。
“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你走吧!
我……再不管你了。
”
真真木然的聽他說完這些話,唇瓣幾經開合,無力的吐不出一個字。
她有滿肚子的委屈,想要對他說,可眼前的人一副拒她與千裡之外的樣子,像是在他們之間豎起了座高高的圍牆,生生将他們隔在了兩個世界裡!
從那一年,她說愛上他的時刻起,他這是第二次對她說這樣的話,他說讓她走……再也不管她了?
“不,不……”
她的唇瓣輕微蠕動,抗拒的話聲音太小,就是連她自己恐怕都不能聽的清楚,韓澈自然也沒有聽見。
他站了起來,撫過樂樂額前細密的劉海,彎身輕輕吻在兒子的額上。
而後,站直了身子,轉身離去。
“你多陪陪他吧,以後想要見他,就不怎麼容易了……”
韓澈出了病房,将門輕輕帶上。
他卻并沒有走遠,身子靠在門闆上,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偏過臉、閉上眼,臉頰上是幹燥的,隻是被劉海遮住的睫毛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