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睜開眼,窗外天光微亮。
一整晚都沒有做夢,莫名的還有些不太習慣。
他半眯着眼,抱着被子發了會兒呆,又把手舉起來,鬼使神差的,用力往牆上拍——卧槽,太他媽疼了!
楚喻痛得“嘶嘶”地倒抽冷氣,又握握發紅的手指,歎氣,唉,果然,我并沒有覺醒什麼銅皮鐵骨之類的神奇異能。
好菜哦。
睡了一覺,他情緒已經差不多穩定下來。
在床上滾了兩圈,楚喻精神奕奕地蹦下床洗漱。
照鏡子時發現,頭頂上有一撮頭發左右亂翹,楚喻左手壓着那撮毛,右手拿牙刷。
想起什麼,他又咬着牙刷,接了兩杯水,澆給牆角放着的那盆鶴望蘭。
臨出門,那撮頭發總算成功被鎮壓,保住了發型的完整,楚喻心情不錯,準備去教室。
他開門出去的同時,隔壁的門也正好打開。
楚喻一擡眼——陸時?
站在原地,楚喻眨眨睜圓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轉身打開宿舍門,進去,關門,重新開門,走出來。
再看,站那兒的還是陸時。
楚喻喃喃,“原來還真不是幻覺啊……”
陸時視線在楚喻濕了一小撮的頭發上掃過,莫名想起前一晚,自己碰到楚喻頭發時濕濕軟軟的手感。
他回答,“嗯,不是。
”
可能是起得早,陸時嗓音微啞,眉眼間露出兩分沒有藏好的冷戾。
說完,轉身往樓下走。
楚喻跟着下樓,震驚完,想想又覺得,陸時要是不住他隔壁才叫不正常。
嘉甯私立這層樓的豪華單人宿舍,住宿條件頂尖,一共也沒幾間,向來是有錢都住不到。
比如賀緻浩,想跟楚喻當鄰居住隔壁,高一開學前哭天搶地,結果還是沒能住進來。
楚喻則是他媽媽買下學校後,助理行事周全,專門替他選了這一層離樓梯最遠的一間當宿舍。
他挺滿意的,安靜,不會時常有人從門口經過,方便睡懶覺。
住了一年多,楚喻知道這層樓從樓梯那邊往後數,一間挨着一間,基本都被各年級的一二三名以及競賽強人承包了。
至于陸時,人高一在分部,現在到本部了,自然也會住進來。
他估計,自己是這一層裡,唯一一個學渣。
跟在陸時後面,楚喻遲疑着要不要上去搭話。
不過……應該說什麼?
我吸了你那麼多皿,你頭暈嗎?
要吃補皿顆粒嗎我給你買!
昨晚回去有沒有感冒?
夜宵吃的什麼?
沒等他糾結完,楚喻就看見二樓樓道口,一個戴眼鏡的高瘦男生朝陸時揮手。
他看着眼熟,很快認出來,是之前一起吃過飯的祝知非。
祝知非正跟陸時說話。
“陸哥,石頭打電話給你沒?
我這邊已經接到三個電話轟炸了!
”
“沒,什麼事兒?
”
陸時垂着眼睫,右手揣在口袋裡,略低着頭,聽祝知非說話,頸側線條幹淨好看。
“說明天就周六,讓我們一定一定要回去,他已經把電爐子和火鍋底料買好,怎麼熬湯底也打聽清楚了。
”祝知非扶扶眼鏡,“我聽石頭那語氣,有點興奮過頭。
不過陸哥,你這周末回去嗎?
”
嘉甯私立對住校學生管得不嚴,周末沒人會管你在不在學校,隻要周日晚上查寝的時候,人在寝室就行。
不過祝知非清楚,陸時單住,家裡就他一個,回去了也沒個人聊天,所以以前在分部,向來十天半個月才回一趟青川路。
陸時左手單捏了支黑色中性筆,他起床氣重,面上沒表情時,顯得冷,“嗯,要回。
”
“估計我們兩個一走,石頭打遊戲都沒人一起,寂寞了。
”餘光瞥見走在後面兩步的人,祝知非驚訝,停下來打招呼,“小少爺?
”
陸時也停下來,轉身看向楚喻。
楚喻不自在。
幹巴巴地開口,“早上好啊。
”
陸時開口,“早。
”
“早上好!
”祝知非見陸時冷臉,怕楚喻尴尬,連忙熱情道,“我和陸哥正準備去食堂吃個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三個人正好。
”
他對楚喻印象不錯,再加上之前當着楚喻的面八卦人本尊,現在還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說完,祝知非又有點後悔——陸時一開始就不太待見楚喻,開學那天還傳出來兩人不和,自己這麼莽撞邀請,會不會不太妥當?
楚喻昨天下午在恒溫植物園,吸皿吸得太多了點,看什麼都沒食欲,連糖都嫌棄。
一聽“食堂”兩個字,連忙拒絕,“我不餓,你們去吧。
”
見楚喻拒絕,祝知非松了口氣,打量兩眼陸時的神情,嘴裡沒再勸,“行,那我跟陸哥先走了,下次一起玩兒啊。
”
楚喻到教室到得比往常早很多,但坐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華都是學霸,更早。
見楚喻來,章月山上下打量,“跟昨天上午比起來,你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病怎麼樣,好些了嗎?
”
楚喻點點下巴,“差不多好了。
”
說完,他自己怔了一瞬。
明明隻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但仿佛已經過去好久了。
章月山見沒人注意自己這邊,這才小聲問,“剛剛我還在跟我同桌讨論,你昨天到底真暈還是假暈啊?
”
楚喻也沒瞞着,“假的。
”
李華開始兩天,都不太敢跟楚喻搭話,現在也湊過來,“哇果然是假暈!
不過,你不是校董的兒子嗎,為什麼不嚣張一點?
比如……比如電視劇上那樣,一拍桌子,直接告訴英語老師,我要你從我眼前消失!
立刻,馬上!
這樣?
”
楚喻拉開椅子坐下,手撐着下巴,小聲解釋,“當一朵柔弱可憐的小白花多好啊!
你想啊,要是我真像你說的這麼做了,校長确實會看在我媽面子上,把這個老師開除。
但我呢,我會背上一個飛揚跋扈、仗勢欺人的名頭,多吃虧!
而且吧,不管王老師做了什麼,大家都會下意識地同情弱者,最後,明明是我被欺負慘了,旁人反倒會說我欺負老師,緻人停職,丢了飯碗。
還有就是,我還有兩年學要上,這兩年裡,别的老師會怎麼看我、怎麼對待我?
”
李華恍然大悟,啪啪鼓掌,“妙啊!
真是高!
”
章月山也明白過來,“但現在不一樣,身為校董的兒子,你就算生着病,滿心委屈,也按照老師的要求去罰站了,多尊重老師啊!
最後還站暈在走廊上,好可憐!
”
“這麼一想,我也覺得自己好可憐啊,”楚喻眼裡露着點狡黠神情,“我哥我姐以前都教我說,人呢,再怎麼都是社會性動物,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不能全由着性子來,還是得顧全顧全其他。
”
他說完,冷不丁地想起,當時配合他表演的陸時,見他“暈倒”,半點驚訝也沒有。
章月山抱拳,“學了一課!
”他看見從後門進來的學委方子期,想起來,“對了,楚喻,你作業做了嗎?
”
“我日,沒做!
不對,昨天還有作業?
”
章月山:“……”
楚喻貫徹落實隻抄選擇題的精神,手速飛快。
陸時進教室時,他已經唰唰抄完,摸了本漫畫書在認真看。
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音,楚喻單手點開,瞥了一眼,發現是銀行卡的轉賬收款短信。
十萬元整。
楚喻算算時間,他媽在國外,有時差,現在估計是忙完了。
從小就是這樣,他不管是病了,難過了、不開心了,甚至是做噩夢失眠了,施雅淩知道後,就會給他打錢。
小學,在大家對零花錢還沒有多大概念的時候,他一天的零花錢就已經直逼五位數了。
他有時候也會想,周圍同學的家長,包括賀緻浩的爸媽,都會要求賀緻浩在學校别惹事,好好學習,少出去瘋玩兒。
但施雅淩從來不會這麼要求。
從小到大,她對他的要求,隻有健康,平安,開心。
至于惹不惹事,學不學習,他媽媽都不在意。
盯着屏幕上短信的内容好一會兒,楚喻才打字,回了一句“謝謝媽媽,您注意身體。
”
想了想,又把最後五個字删掉,點下發送。
第一節課是班主任老葉的語文課。
老葉教得好,很有自己的風格,就是特别啰嗦,每堂課開始的前五分鐘,都會給他們猛灌心靈雞湯。
有時候把自己感動得不行,還會當場作詩一首。
講台上,老葉正在朗誦自己即興寫的散文詩,聲情并茂。
楚喻被催眠,趴在課桌上,有點瞌睡。
忽然聽見“呲啦”一聲,筆記本内頁被撕下來的聲音。
沒幾秒,楚喻桌上多了一張紙,他後桌遞來的。
上面就三個字,怎麼了。
你們學神上課傳紙條,都是整張紙整張紙地傳嗎?
楚喻看完,從桌肚裡找出一支筆,準備回話。
陸時寫字不是一般好看,用鉛筆寫的,字迹有力不飄,筆鋒有種淩厲的美感。
再對比自己的字,楚喻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不是一點點大。
他忽然就不敢往紙上回話了——
他實在承受不住這殘酷對比。
于是他幹脆轉過身,小聲跟他後桌說話,“我沒事,就是被老葉催的犯困。
”
餘光看見,陸時面前擺着一本書,挺厚,反正不是語文課本。
“嗯。
”
陸時沒多話,隻應了這麼一聲,繼續刷題。
做完一頁題,陸時正準備翻頁繼續,從前面砸過來一個紙團。
打開,紙條隻有巴掌大。
上面寫着一行字,“陸時同學,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加入類似皿色薔薇十字團這樣的組織,或者會有聖堂騎士之類的人來追殺我?
”
字迹工工整整。
紙條留白太小,陸時懶得再寫字,直接說話,“楚喻。
”
楚喻回頭,小聲應道,“啊?
”
陸時挑眉,“在看什麼漫畫?
”
将手裡漫畫書花花綠綠的封皮露出來,楚喻老實回答,“《皿色薔薇與聖殿騎士的禁忌之愛》。
”
他也有點好奇,“那你在看什麼書啊?
”
陸時露出書的封面,上面是幾個金色大字,《奧數競賽三千題》。
楚喻心道,我到底為什麼要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