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偏殿
看着魏忠賢呈上的四個年号,朱由檢心中不禁感慨曆史巨輪那強大的慣性。
今年隻是天啟六年,他的大哥——天啟皇帝朱由校就已經駕鶴西遊。
這導緻,在這個時空,天啟七年已經肯定不會存在,這足以證明曆史已經發生了巨大改變。
曆史改變了,可他朱由檢歸途雖受到了各種阻礙,卻依舊能平安的踏進宮中,順利接掌了皇位。
這算不算曆史的修正?
現在,他手上大明禮部新拟的年号中,‘崇祯’年号也依然清晰在目。
這不是曆史的慣性又是什麼?
有心想要故意避開‘崇祯’這個年号,可朱由檢看看禮部拟訂的其他三個年号。
乾聖、興福、鹹嘉。
老天呀,‘錢剩、幸福’這兩個年号諧音寓意都不錯,就是顯得有點太過直白,鄉土味太濃,太不上檔次。
至于‘閑家’這個年号嗎?
這個當皇帝就要當家做主,當然要當莊家才行,做個‘閑家’怎麼可以。
相較起來,禮部拟的這四個年号,唯有這個高大(崇)吉祥(祯)的‘重振’才算是真正用了心。
好吧。
朱由檢挺了挺腰。
既然他已經承繼了朱由檢這個名字,那就連年号也一并承繼吧!
手指在奏章上重重一點,朱由檢豪情萬分的叫道:“孤就選‘崇祯’了。
”
看看一臉懵圈不明所以的魏忠賢,朱由檢心中忽然感到一陣難言的寂寞。
前世記憶中的曆史,已逐漸偏離了既定方向,可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卻再無第二人知曉。
衣錦卻隻能夜行。
費勁心力改變了曆史,榮耀卻無法向人訴說;大哥朱由校離世,以後更是連個顯擺炫耀的對象都沒有了。
這都讓朱由檢感覺分外的孤獨和寂寞。
“孤家寡人啊!
”
朱由檢心中歎息一聲,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孤家寡人的嗎?
定了定神,朱由檢開始給自己打氣:“選這個年号有什麼特殊含意,何必非要别人知道?
沒别人知道?
我自己知道不就行了。
大哥臨終念念不忘祖宗基業,那我就實實在在的去做。
把這曆史搞個翻天覆地的大改變,真真正正的崇祯(重振)大明給大哥看。
”
嘴角挑起一絲落寞的微笑,在确認前世記憶中的曆史完全可以改變,不再為末世皇帝思維所困惑的朱由檢,重新找到了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思維發散間,朱由檢呆呆的在出神。
魏忠賢看着朱由檢青澀的面容,也忍不住好一陣發呆。
天啟爺登基的時候,也是差不多這麼大,也是一樣的滿臉青澀。
那時的天啟爺和他魏忠賢,對朝政可都是一樣的一竅不通,朝堂上的一切也都隻能由那些大臣們做主。
魏忠賢到現在還記得,天啟皇帝登基前夜,東林黨以楊漣、劉一燝為首,借叩拜太子商議登基大典為名,挑唆大臣們将本該在乾清宮守孝的天啟皇帝,硬生生劫到了文華殿。
他們所持的理由,竟然是李選侍要挾持天啟皇帝。
天可憐見,李選侍這内宮妃嫔一無兵,二無權,拿什麼去挾持即将登基的天啟皇帝。
東林黨為了争個救駕擁立的功勞,直接連臉都不要了。
當初天啟被驚吓到的模樣,魏忠賢現在還曆曆在目。
與當初的天啟相較,信王遭遇刺客,皿污滿身都面不改色,信王的膽子比天啟爺卻是要大了許多。
看到信王,不,現在應該是崇祯皇帝了。
看到崇祯那與天啟頗有幾分相像的臉上露出幾分落寞,魏忠賢心中一陣的難受。
崇祯陛下的這個表情與陛下當年好像啊!
魏忠賢心中猛然下定了決心。
熊廷弼可留,但那些東林黨一個也不能留。
陛下已經大行,他魏忠賢不能讓恐吓、欺辱過陛下的人,依然留在這個世上逍遙。
不能讓他們還有禍害崇祯陛下的機會。
崇祯陛下還太年輕,容易心軟,就讓他來執行陛下的遺願吧!
“陛下既已選定了年号,那老奴這就去通知禮部做進一步準備。
老奴告退。
”
魏忠賢取回禮部奏章,轉身匆匆而去。
在他的身後,朱由檢疑惑的擡起了頭。
傳達個年号而已,魏忠賢用得着這麼急匆匆、緊張兮兮的嗎?
夜色低垂,華燈初上。
朱由檢被高起潛送來的緊急情報吓了一跳。
“你是說,魏忠賢今晚要把诏獄的東林黨人全部幹掉?
”朱由檢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回陛下,是的。
”高起潛恭敬的低聲回答:“據說,魏忠賢手上有天啟爺的遺诏,是天啟皇爺要處死那些東林黨人。
”
“這樣啊?
”朱由檢伸手摸了摸下巴,凝眉思索起來。
大哥朱由校臨終之前确實說過要清除所有文臣核心,可大哥不還說他的皇位不太穩,還要留幾個有力的文臣來坐鎮中樞嗎?
莫非,大哥說的有力文臣指的并不是诏獄中的東林黨?
還是說,大哥這是有意要給自己留一個施恩的機會?
撓撓頭,朱由檢有些想不太明白。
東林黨,不,是楊鍊,到底救好還是不救好?
朱由檢心中忍不住盤算起營救楊鍊等人的得失。
前世,朱由檢對東林黨最早的印象非常好,那時的東林黨簡直就是正義的代表,忠誠的代言人。
後來,朱由檢接觸的各種文章文獻見多,對東林黨的感覺開始起了變化。
在哪些文章的影響下,朱由檢感覺東林黨簡直就是禍國殃民、有家無國,隻想撈好處不想付出的一群人渣。
可再後來,朱由檢卻又發現,不管什麼文章,也不管文章是怎麼評價東林黨的,但對楊鍊幾人清廉的評價,各文章還是都一緻認可的。
在大明這個官俸少的可憐的時代,還能做到清廉自守。
就憑這一點,朱由檢就認為楊鍊等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至于東林黨的忽悠,朱由檢不相信,他一個擁有前世數百年曆史經驗的人還會讓東林黨給忽悠瘸了。
另外,魏忠賢竟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要去殺人,即便他是奉大哥朱由校的遺命,朱由檢也感覺很不舒服。
還有,這麼大的事,錦衣衛都指揮使田爾耕怎麼不來禀報?
诏獄在田爾耕掌管之下,魏忠賢要去诏獄殺人,那第一個知道的就該是田爾耕。
田爾耕得到信息,竟然不第一時間來禀報,這讓朱由檢心中更不高興。
擡頭看看窗外肅立的少年隊,朱由檢心中略略平靜了幾分。
不行。
朱由檢心中拿定了主意。
不能讓楊鍊等人就這樣死去。
至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