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映珙也來了,他現在統兵五百,麾下全是弓兵,暫時編入水師并共同訓練。
此次古劍山趕來增援,沒有動用四百料的大船,都是五十料、一百料、兩百料的中小型戰艦。
跑得更快!
艦隊沒有張開風帆,逆風順水而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接近。
“前方靠岸,前方靠岸!
”
楊嘉谟驚懼大呼,他知道肯定被追上,絕對不能在水上被圍住。
距離豐城縣城還有半裡地,官兵的船隻就提前靠岸,試圖斜向逃往南城門,而不是碼頭邊的西城門。
“滾開!
”
衛所兵還想搶先下船,被家丁們全部推開。
推着推着,家丁們突然舉起屠刀,開始劈砍擋路的衛所兵,瞬間把衛所兵給殺到崩潰。
數百家丁迅速登岸,搶來的财貨都不要了,簇擁着楊嘉谟朝縣城奔去。
古劍山沒有理會這些官船和衛所兵,率領水師直奔豐城縣碼頭。
李正、黃順、黃幺、江大山、費映珙,各帶五百人迅速下船,擺出要攻占縣城的陣勢。
楊嘉谟已經帶着家丁,奔至南城門外,親自怒斥道:“快開城門,我是總兵楊嘉谟,快快打開城門!
”
事發突然,豐城知縣還在趕來的路上,負責守城的官兵卻把城門給關了。
楊嘉谟氣得七竅生煙,隻能帶兵繞城跑,迅速轉移至城東方向。
同時,楊嘉谟派出四十個家丁斷後。
人數雖少,但都是甲士,足以阻塞街道,為主力進城争取寶貴時間。
可是,斷個屁的後!
眼見兩三千反賊殺來,負責斷後的家丁立即逃跑。
知縣謝龍文終于登上城樓,并沿着城牆跟楊嘉谟一起跑,邊跑邊喊:“籮筐,籮筐,快把楊總鎮吊上來!
”
曆史上的謝龍文,也算青史留名,不過隻有一行字。
大意為:豐城鬧饑荒,知縣赈濟不力,被憤怒百姓打成重傷,辭官歸鄉後不治身亡。
楊嘉谟也邊跑邊吼:“快開城門,我的家丁守得住!
”
幾百鐵甲精銳,進城之後,肯定不會潰逃,多半是能将城門守住的。
可謝龍文不敢賭,他喊道:“楊總鎮快進籮筐,把你拉上來再說。
”
楊嘉谟肺都快氣炸了:“你他娘的趕緊開城,反賊就要追上來了!
”
謝龍文喊道:“反賊已經追上來了,我若打開城門,反賊必然趁機殺入,上一任豐城知縣就是這麼殉國的!
”
“能一樣嗎?
老子的家丁是精銳!
”楊嘉谟急得直跺腳。
謝龍文沒有再說話,心裡想的是:你的兵要是精銳,能被反賊一路追殺回來?
面對放下來的籮筐,楊嘉谟沒有選擇逃命,而是轉身帶領家丁應戰。
這幾百家丁,才是楊嘉谟的命根子!
若要在兒子和家丁之間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砍死兒子,選擇保住這幾百家丁。
一旦家丁沒了,他的前途也就沒了,今後隻能任人魚肉宰割。
這裡是城外街巷,李正率領五百士卒,追來之後迅速列陣前進。
黃幺、江大山帶人,從另一條街巷繞過,想要包圍這些邊軍家丁。
費映珙、黃順各領五百弓箭手,列陣之後準備射擊。
他們手持步兵硬弓和普通箭矢,相較于家丁的軟弓長箭,雖然射速更慢、精度更低,但是射程更遠、威力更大!
黃順還想繼續前進,直接被費映珙攔住,這貨正在卡弓箭射程。
我能射到你,你不能射到我。
“挽弓,放!
”
一千弓箭手,分為兩撥輪射。
家丁們橫臂擋住臉部和頸部,就那樣硬扛遠程攻擊。
看似被射成刺猬,卻隻有兩個倒黴蛋倒下,其餘全部屁事兒沒有。
嵌着鐵片和鐵絲的棉甲,根本就不怕弓箭,更何況裡面還穿着鎖子甲。
“射回去!
”
楊嘉谟一聲令下,數百家丁竟然頂着箭雨,挽弓搭箭開始予以還擊。
但他們此刻面對的,卻是訓練了兩年的正兵。
全員穿着皮甲和棉衣,長槍手和狼筅兵,都躲在刀盾手之後。
不但有木盾遮掩,而且狼筅揮舞,也能抵擋部分弓箭。
終于,黃幺已經繞路到另一側,也開始列隊前進。
至于江大山,還在繞路當中,一旦他抵達位置,就能三面合圍官兵。
“殺!
”
楊嘉谟當機立斷,趁反賊合圍之前,全部朝着李正沖去,想要先破掉一路反賊再說。
這些家丁沒有陣型可言,他們本來就是騎兵,沒怎麼訓練過步戰列陣。
就是仗着全身着甲,提着腰刀往前沖。
他們的腰刀也不一樣,比步兵的佩刀更輕薄,這種刀是用來騎馬追殺潰兵的。
“狼筅!
”
三米多長的狼筅,構成第一道屏障。
家丁們左臂護着脖子和臉,就那樣沖進狼筅陣中。
這種對陣輕步兵的神器,遇到鐵甲士兵,威力大打折扣,竟迅速被家丁殺進來。
“擡槍!
”
長槍手開始瘋狂亂捅,藤牌手也躲在盾牌後,抽出腰刀砍殺沖進來的敵人。
跑得最快的一個家丁,兇腹各頂着一杆長槍,槍尖刺穿棉甲之後,被鎖子甲成功擋住,這貨還在揮刀往前沖。
趙瀚麾下都是普通長槍,面對這種鐵甲兵,得用專門破甲的線槍,但對鑄造工藝的要求更高。
“戳小腿!
”
李正大吼一聲。
内襯鎖子甲,隻遮到裆部。
外面的棉甲戰裙,也基本在膝蓋以上,這既能減輕重量,也更方便上下戰馬。
長槍手紛紛改戳小腿,迎面骨的皮甲擋不住,家丁接連被戳倒二十多個。
但越來越多的家丁湧上來,身體已經幾乎撞到盾牌。
他們同樣無從下手,不知道該揮刀砍哪裡,隻能借沖撞之力,試圖把盾牌陣給撞散。
家丁們的武器,就不是用來攻堅的,那種佩刀又薄又輕。
楊嘉谟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鄉村劫掠時,由于地形太差,家丁無法發揮優勢。
可這裡是街巷啊,幾百鐵甲精銳,竟然沖不垮同等數量的反賊?
在楊嘉谟的既定印象當中,應該一沖就垮才對!
眼見身後的黃幺帶兵殺來,自己即将被兩面夾擊。
楊嘉谟也顧不得家丁了,轉身沖到城下,帶着怨恨望了知縣一眼,便手腳麻利的坐進籮筐。
這個混蛋知縣,這些守城士卒,若是第一時間開啟城門,楊嘉谟和家丁全都能進去。
就算後來繞到東城門,也是可以進城的,鐵甲精銳堵在門口,反賊怎麼可能攻得進來?
眼見楊嘉谟懸筐跑了,費映珙生怕官兵聽不懂,立即用官話大喊:“賊将已逃,賊将已逃!
”
由于雙方交戰在一起,一千弓兵不敢再放箭,此刻跟着費映珙大喊:“賊将已逃,賊将已逃!
”
就是官話喊得不夠标準,帶着太重的江西口音。
但這就足夠了,己方将領逃跑,又要面臨前後夾擊,這些家丁瞬間戰意全無,紛紛放下武器請求投降。
隻有兩個跑得快的軍官,也跟着坐籮筐被吊上去。
自己攢了十多年的家丁,莫名其妙隻剩下兩個,楊嘉谟的心都在滴皿。
他惡狠狠看着知縣:“你很好,很好,很好!
”
謝龍文硬着頭皮辯解說:“反賊追得太近,若是打開城門,反賊必然趁機殺入。
”
“殺你娘!
”
楊嘉谟一把揪住謝龍文的衣襟:“老子幾百甲士堵在城門,怎麼可能被反賊殺入!
”
謝龍文是正經的進士出身,此刻也生出怒火:“本官守土有責,不容任何閃失。
”
若非對方是文官,楊嘉谟很想将這厮扔下去。
七品文官,也是文官。
既然無法拿知縣洩憤,楊嘉谟隻能拿出弓箭,居高臨下瞄準,朝着正在接收降兵的李正射去。
咻!
李正應聲而倒,身邊士卒慌成一團,拖着他們的把總撤出老遠。
那支箭從李正的左臉頰透入,後槽牙都給他射落兩顆,就那麼搖搖晃晃插在臉上。
楊嘉谟又轉身瞄準另一邊的黃幺,他在街巷裡不好射箭,在城上卻非常容易瞄準目标。
黃幺下意識擡臂擋箭,被一箭射中左臂,連忙躲到木盾後方。
這貨真的是神射!
費映珙上前幾步,混在長槍手之中,迅速還以一箭。
射是射中了,可惜卡在棉甲上,難以對楊嘉谟造成傷害。
謝龍文覺得有效果,問道:“将軍為何不繼續射擊?
”
楊嘉谟懶得回答,隻是退後一些,說道:“你想想該怎麼守城吧!
”
謝龍文默然,心中怨恨不已,若非楊嘉谟劫掠反賊地盤,這些反賊怎麼可能跑來圍城?
城外的家丁,被勒令脫下甲胄,武器也被交出來,然後押到護城河外捆綁。
幾百套鐵甲、棉甲啊!
這種鎖子甲,準确來說是鍊甲,《武備志》裡稱為“鋼絲連環甲”,朝鮮和滿清稱之為“鎖子甲”,由銅錢大小的鐵絲圈來串成。
早在明中期,就已經有熟鐵拉絲技術。
費映珙看着滿地甲胄,瞬間就眼紅了,心想回去跟趙瀚求來一副。
贛江邊上,古劍山的水師,根本就沒正經打仗。
他在碼頭卸下士兵之後,便調頭回去包圍官兵船隻。
圍過之後發現,不但船上的衛所兵跑光了,就連船工都腳底抹油,隻剩下江邊的三條空船。
也不算空船,裝滿了錢糧,多數都在士紳家裡搶來的!
很快,古劍山接到消息,他立即派遣水兵,去城外搬運繳獲來的甲胄和武器。
包圍豐城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