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一處房間外響起,姬钰思索半晌最後還是大步往裡面走了進去。
既然已經決定前往令支城,那便好好和缪忠見上一見。
“若是勸降的就免了,本将好歹也是九卿之一的衛尉,區區一位封君還不夠看“。
缪忠以為是勸降之人,背對着大門,捧着一卷竹簡細細觀看。
姬钰上下打量着缪忠的背影,見此人着裝周整,舉止從容。
若是不知道之人,還以為他是來此地的客人,而非俘虜。
腦海中閃過一副副畫面,心中默然一歎。
這具身體的前主人過得也未免太沒有存在感了,隻知眼前之人名叫缪忠,是九卿之一,以及此人押着自己的母親前往姬恒之時的場景。
除此之外,有用的消息還真不多。
沒有聽到回音,缪忠心生疑惑。
下意識的拿着竹簡,轉身看向剛剛聲音傳來的地方。
想求證一下,方才是否是幻聽。
然而就在轉身之後,看見姬钰的相貌之時卻不由得的呆。
爾後反應過來,慌忙一禮。
他想過會有許多人來看自己,然而卻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五公子:“臣缪忠參見公子,多謝公子手下留情之恩“。
“公子?
沒想到你還認我這個公子。
本公子還以為燕國,僅僅隻有四位公子。
至于所謂的五公子,早已忘了“。
見缪忠的神情,姬钰故意将話鋒一轉。
聽出了姬钰話中那略帶諷刺的聲音,缪忠也不惱怒,當即一正神色:“公子為大王骨皿,臣怎麼敢忘“。
“如今父要殺子,衛尉認為本公子應該如何決斷?
“。
姬钰露出玩味的笑意,此人貴為九卿之一,不知對自己逃亡之事又是怎麼看的。
缪忠稍微思索對着姬钰出言:“父要殺子,此乃人倫慘事。
公子出走乃是幫大王洗去弑子的惡名,堪為大孝“。
此話倒也中規中矩,這是身為臣面對人主之子應有的姿态。
故此他十分明智的,從孝道的角度進行诠釋。
“既然是大孝,那衛尉以為本公子如今又當如何?
“。
姬钰接着對缪忠詢問,同時仔仔細細的盯着他一舉一動。
聽到這句詢問,缪忠徹底愣住了。
他從許許多多的角度考慮過這場戰争對燕國,對大王的影響。
可他唯獨沒有從姬钰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
畢竟他所效忠的是大王,而非五公子。
沒有聽到回複,姬钰嘴心中升起一個念頭。
或許能從他口中,詐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也不一定:“别以為舅父什麼都不知道,孤竹之内孤竹沖意圖作亂。
遼西山戎早已和爾等聯合,現已開始聚兵“。
“然而你們卻沒有想到兩件事情。
其一、令支城中二十餘萬斛糧食被焚,東線囤積的糧食化為烏有。
其二、舅父有玉石俱焚之意“。
玉石俱焚四個字,幾乎是從姬钰的嘴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一般。
畢竟以孤竹鋒的性格,做出玉石俱焚之舉并不是不可能。
“砰……“。
缪忠的手一松,竹簡掉落餘地,雙目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腿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發出一聲驚呼:“玉石俱焚“。
“不知當孤竹君不在顧忌孤竹安危之時,率領數萬生出死志的大軍,一路直撲薊城。
本公子那位父王,又會如何決斷“。
姬钰故意對着缪忠一番感慨。
缪忠彎下身子去撿竹簡,同時平複心情:“我要見孤竹君,呈說厲害“。
“你認為孤竹君聽的進去嗎?
特别是你衛尉的話“。
姬钰在衛尉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好是正在點醒他在那場變故中所扮演的威武形象。
聽到這句話,缪忠轉身把竹簡放到案幾上,随即一聲長歎:“大王急攻孤竹,終日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以前臣勸過大王,勿要斬草除根。
然卻被怒斥,方才有今日之禍“。
“如此說來,當初我們母子還要謝謝衛尉求情之恩?
“。
姬钰回憶腦海中的那些畫面,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缪忠轉過頭來,也不掩飾當初的意圖,當即對着他坦言:“信也好不信也罷,在那場皿洗的前一夜。
臣建議過大王,不要斬殺孤夫人和五公子。
此并非私心也并非仁義,而是想讓大王以此要挾孤竹君。
然而大王終究未能采納,誓要斬草除根。
不得已臣通風報信,要不然孤夫人為何會提前得知消息?
“。
“當初既然是你通風報信,那父王斬殺我母之時,你為何沒有相勸“。
姬钰心中沒由來的升起一股怒火,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話一說完,身體一陣輕松,好似某個執念徹底消散。
缪忠搖了搖頭,随即再次一聲長歎:“勸不了,也沒法勸。
畢竟孤竹世世代代為我大燕國中之國,大王何嘗沒有生出以此為契機,徹底收回孤竹的打算“。
“可是為何在本公子的記憶中,當初押着我母面見我那父王之人,是你缪忠“。
感受着剛剛散去的無名火,姬钰對着缪忠岔開這個話題。
看來這一詐,确實有效。
畢竟想要從此人口中得知這些消息,要以正常的方法,估計會很難。
缪忠對着姬钰一笑,對着他詢問:“若不是臣押着孤夫人,公子當初真的能逃出薊城嗎?
“。
“原來如此、你收拾一下。
下午便和本公子一同前往令支城“。
姬钰聽到這裡,可以初步斷定,他應該不是敵人于是不再深究這件事情。
見姬钰轉身離去,缪忠立即大聲詢問:“方才公子不是說孤竹君以生出玉石俱焚之意,那為何下午又要和公子前往令支城“。
“本公子已經說服舅父打消此念,故此返回令支城,握手言和“。
姬钰沒有轉身,而是對着前方解釋。
缪忠聽到這番話突然一愣,緊接着雙目圓睜,回想剛剛那番交談神情快速變化:“公子方才是在詐臣,其實孤竹君更本沒有生出玉石俱焚之意“。
“你是如何斷定,本公子在詐你“。
姬钰露出玩味的笑意,想不到此人這麼快就醒悟了過來。
缪忠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化為一聲長歎:“以孤竹君的性格,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十分難以改變。
沒想到臣謹慎了一生,最後卻還是被公子給吓到了。
恕臣直言,此時公子會薊城,既好也不好“。
“好也好、不好也罷,我姬钰既然已經決定回去,那必然會回去“。
姬钰說完對着缪忠躬身一禮,轉身往屋外走去。
看着姬钰的背影,想到方才那番交談,缪忠的雙目中露出複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