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
園子裡轉了兩三刻鐘,再回到浮碧亭的時候就聽到一聲清脆的童音。
穿的跟一個毛熊一樣的陳鼎正翹着腳在枇杷葉上刮雪呢。
顯然潔白的積雪很得他的愛。
把刮下來的積雪握成了一個小兒拳頭那麼大的雪團。
陳鳴看到父母後高興的一笑,把雪球沖着一旁的一顆百年雲松枝葉上就砸了下去。
雪花簌簌飄落中陳鼎拔腿跑到了父母身邊。
不是正規場合,陳鼎不需要叫喊陳鳴李小妹的尊号。
李小妹第一時間給他打掉了頭頂肩膀上的一點積雪,帶着擔憂和一點點生氣的抓着他發紅的小手問冷不冷。
陳鼎很讓他爹滿意的回答不冷,陳鳴對于兒子這‘不以為意’的态度很滿意。
男孩子麼,就要潑皮一些。
當年他還沒有陳鼎大的時候,也就六七歲大,跟着小夥伴翻廠子裡的牆頭跑到人家菜園子裡摘黃瓜番茄,那個時候他住在紡機廠的家屬院,廠子的牆外就是相鄰農田,可不比他穿越的時候,一眼望去已經是一水兒的小區了。
事實上他們也并不是愛‘摘’吃那些黃瓜番茄,而是怎麼說呢?
乃是一件趣事。
兩米高的牆頭他們扣着磚頭縫的就爬上去了,翻過來翻過去的,還有沿着牆頭抄近路,陳鳴自己還有印象的都摔下來過兩次,那還不是囫囫囵囵的長到二三十了?
現在掐指一算這小家夥已經整八歲了,按照中國人的習俗就是九歲了,現在成均公學的小學部裡上二年級。
都二年級的小學生了,玩玩雪有什麼可緊張的。
陳鳴看着李小妹恨不得把手爐一個手指給陳鼎挂上去一個,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娘,我不冷。
”陳鼎沒有說謊話,他臉蛋紅撲撲的,把皮帽子摘下來還能看到白氣騰起,他是真的不冷。
但是沒用。
李小妹恨不得立刻拿毯子把兒子給裹起來。
陳鳴在一邊很無良的笑着,小時候,他很多時間也覺得不冷,但是老媽非要他穿的再厚些。
“兒子啊,爹給你說,這個世上有一種冷,叫着你娘覺得你冷。
哈哈哈,哈哈哈……”
世上總是有人才,這句話總結的是如此完美。
上輩子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陳鳴瞬間都要醉了,真的要醉了。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有網名叫‘坐在牆頭等紅杏’時,有一種突破自身大腦天際的‘震撼’。
陳鼎立刻就笑了,李小妹則一臉的好氣又好笑,周邊的侍女侍衛們也隐隐有笑聲傳來。
雖然兩個時代間隔了二百多年,可一些東西是兼通的。
李小妹狠狠地對陳鳴翻了個白眼,拉着陳鼎的手進了浮碧亭。
原先四面通風的浮碧亭現在已經被帳子重重遮了起來,四角的火盆散發着滾滾的熱氣。
陳鳴脫下鬥篷,看着陳鼎在他娘跟前撒嬌賣乖,不用想他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寒假作業啦!
要知道陳鼎的作業負擔可是很重的。
除了學校的寒假作業外,陳鳴給他布置的還有其他的作業,好幾個家庭老師啊。
從武術到騎馬,再有射箭打槍,從寫大字學畫畫,到算賬數學,地理曆史。
陳鼎的負擔要比其他同學重了很多。
陳鳴倒不一定非要将陳鼎培養的怎麼怎麼着了,那至少要有點出類拔萃的。
他可是萬衆矚目的主兒。
中國曆朝曆代,皇子,特别是嫡長子,那完全就是預定太子爺。
何況陳鼎即嫡又長,名分上的逼格刷到滿滿的。
雖然太子的位置現在還沒有人,看似距離每一個皇子都有一段距離,可陳鼎無疑是離得最近的一個。
跟姚氏的兒子相比,陳鼎擡腿就能登上的寶座,姚氏那孩子卻需要走上十年也不見得坐的上。
皇子的教育曆來都是關乎江山社稷的一項大事。
滿清的皇子要求很嚴格,一定意義上也是吸取了朱明的慘痛教訓。
世人又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為了保證王朝未來統治者是一位聖明之君,中國皇室從太子略通人事時起,就選用大批的官員,以孝、仁、禮、義等大義去教育他。
此外,皇帝老子還要從臣子中審慎地選擇為人正直、孝順父母、愛護兄弟、博學多識而又通曉治國之術的人(有嗎?
懷疑中)拱衛、輔佐太子,讓他們與太子朝夕相處。
這些人就是潛邸之臣,等到太子繼位後就是名正言順的朝中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麼。
現在的陳漢也是如此,新老正式交替,一批陳惠提拔起來的老臣,也就可以回家養老了。
之前的吳喜增隻是個開始。
而曆史上,像當年的高拱、張居正,可不就是如此?
陳鼎作為王室的嫡長子亦不能免俗,雖然小家夥還沒受封,可太子之位他的可能性是最大。
所以對于他的教育,不僅大臣們們上心,陳鳴也十分的關心。
除了學校的教育外,成均公學都是要住校的,每旬放假後,還有五位專門的家庭教師在等待着他。
陳鳴為陳鼎制訂了一套比較特殊的教案,指排了五個所學各不相同的學者出任他們的老師,這五人既有傳統的中國文人,如錢大昕,也有金發碧眼的歐洲學者,比如牛頓。
後者現在可是很忙碌,他一邊要在陳鳴的身邊擔當秘書,另一頭還要顧着《歐羅巴通史》,然後在旬末在抽時間來給陳鼎上課。
牛頓現在的中國話說的是越來越順溜了。
雖然讓洋人參與皇長子的家庭教育這一決定在最初的時候受到了諸多人等的強烈抵觸,可陳鳴的強硬不是他們抗拒了得,最終還是依了陳鳴的法子。
對于别的同齡孩子來說陳鼎的任務明顯要繁重很多,但是沒辦法,這就是他身份所附帶的後作用。
他在享受着皇嫡長子榮耀的同時,也要擔得起這個稱謂帶來的沉重壓力。
“這時候你不是在學習嗎?
怎麼跑來花園了?
”
陳鼎的寒假作業有兩部分,學校裡的和家庭裡的。
兩方面的作業他都要完成,但是從上學還是陳鼎還沒有逃過課。
陳鳴也不認為現在出現在自己跟前的陳鼎是逃課跑出來的。
“錢先生要我默寫一篇《過秦論》,我寫好了,就出來轉一轉。
”陳鼎面帶驕傲的說着。
陳鳴對于家庭老師教育的内容過問不多,一個剛八周歲的孩子适不适合讀《過秦論》,他也不在乎。
反正每一季家庭老師的教綱都是要呈給他看的。
陳鼎口中的錢先生,也就是錢大昕,本身也是一個挺了不起的人。
此人出生嘉定,以學術為論,與紀昀有“南錢北紀”之譽。
他在三年前就棄了官職,因為他父親從嘉定逃到江北後就卧床不起,錢大昕由是請歸。
當時他是翰林院的侍講學士。
陳鳴對錢大昕還是比較認可的,此人訓诂治學,推崇漢儒,批宋學。
對于理學頗有抨擊。
由于‘眼界’的原因,錢大昕批判宋明理學末流的空談,與顧炎武有所不同。
顧炎武的目的是為了總結明亡的曆史教訓,提倡經世實學,而錢大昕更關注辯明學術是非,恢複儒家忠孝節義的倫理學說。
再直白點來說,錢大昕對宋明理學一套哲理化的理論是不滿的,他所極力傾向的,是把理學家大力鼓吹的儒家倫理綱常的說教,具體化為人們日常生活的準則。
可以說,他對理學“性”、“道”等範疇的駁難,貫穿的都是這樣的思想。
對于一個現今這年代的讀書人來說,能把書讀到錢大昕這個地步的人也是難能可貴了。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裡。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清亮的童聲回響在浮碧亭裡。
陳鳴不需要知道年紀小小的陳鼎由這篇千古名篇中吸取了什麼知識,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把整篇文章語句清晰的背誦下來,比八歲時候的他就強多了。
什麼事都要一步步的來。
當初讨論陳鼎的教育問題的時候,不是沒有大臣提議從滿清故策。
康麻子定下的規矩bt歸bt,但至少很有用。
平心而論,雍正皇帝很不錯,乾隆在位前三十年,還沒有來得及拔起和珅的乾隆皇帝,再給他評價,也不能說他是無道昏君。
自從雍正繼承皇位以來,九龍奪嫡的事情就已經在民間流傳,比如那‘十’和‘于’。
雖然很胡扯,但影響是毋庸置疑的。
不然雍正寫《大義迷覺錄》的時候幹嘛把康熙時諸皇子争奪皇位和雍正得位的一部分細節披露呢?
隻不過随着此書廣行天下,人盡皆知時,雍正這種自逞筆舌之能,撰文辟謠的結果,反倒弄巧成拙了。
老百姓對清代皇室,更感興趣的不是“義正言辭”,而是類似于“傳位十四子和傳位于四子”的傳說。
更搞笑的是,上台後的乾隆把他老爹寫的這本書列為了**。
可是從另一個方面也能突出康麻子手下皇子的成才紀律之高。
一二十年的儲位之争,一個個嶄露頭角的滿清皇子,那都是康麻子制定的那套bt版的教學法規給出品的。
陳鳴那個時候是很堅定的否決了。
要不然,現在的陳鼎日子過的會更苦逼。
一年隻能休息五天,元旦、端午、中秋、皇帝生日、自己生日,此外連除夕都不能放假。
跟雍正、乾隆小時候的生活作比較,陳鼎的小日子過的幸福死了。
……
劉文帶着滿身疲憊的回到了家中。
要過年了,一年的工作彙總都要給出個具體的定論,他是天天披星戴月。
文教部算是個冷衙門,即使現下的新聞出版署、教化司等後世獨立部門都挂在文教部名下,對比财政、司法、建設等部門,文教部就是冷衙門。
這跟原先的禮部一樣,說起來‘禮法’很重要,但是比起吏部、戶部、刑部、兵部等衙門,禮部又算什麼呢?
就是工部也掌管着營造工程事項,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億之典,無不歸屬工部。
凡全國之土木、水利工程,機器制造工程(包括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等),礦冶、紡織等官辦工業無不綜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貨币和統一度量衡。
過去的禮部,現在文教部,那就是标準的不能再标準的冷衙門。
油水不多,人情更少。
可劉文很滿意這個位子,他覺得自己就是幹這一行的料。
從最早期的小南溝,到後來的幹部學校,他早已經熟悉了文教部的工作,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資格,就憑他的能力能做到副部長嗎?
換一個新的地方他能拿得起工作來嗎?
如此那還不如就在文教部紮下根。
老老實實的待在文教部,勤勤勞勞的做着自己的活,在一摞摞厚厚的資料中扒紮着。
殿下也虧待不了自己。
回到家中,草草了用了點飯,劉文就去了書房。
現在他手中握着一個項目,明年時候就要陸續的投入建設。
他一定要把工作做到紮實了,因為他現在的這份報告是明年文教部開衙後第一要做的大事,如果出問題了,他本有的爵位也要完蛋了。
劉家兄弟的爵位都是伯,伯爵下面已經沒有爵位了,陳漢封爵體系中沒有子、男,但是開國伯爵隻傳一代就完蛋了,那樣就有顯得苛刻了。
最後的結論是伯爵可以傳三代,縣伯、鄉伯和亭伯,就是把漢末時候的爵位拿過來改一下。
劉文劉武兄弟全部都是流爵,劉武死的時候應該會有個殊榮,讓他多傳一代。
但即使如此,劉家也是新朝的一流豪門了,一門雙伯。
劉文他這些年給陳鳴辦的事,先期的基礎,後來看着幹部學校,然後又在文教體系中大張旗鼓的跟儒教鬥法,看似不顯山漏水,陳鳴卻很看在眼裡的。
“民間辦學,技校學院……”
書房裡的燈火亮到十二點了才熄滅,劉文直接睡在了書房。
他手中的事情就是私人辦學。
陳漢在中國的統治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現在滿天下的人沒有幾個傻逼認為滿清還能卷土重來,東山再起了。
陳鳴決定開放民間的新式教育。
從基礎到高等,隻要學校可以拿得出足夠的人才,不管是中是洋,隻要能通過中國官方的資格考試,拿到相應的證書,那就承認你的教育資質。
與國立的基礎教育不同,高等教育的發展不但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師資,還需要大筆資金做後盾。
中國地域廣闊,高等教育需要政府作出表率,起到帶頭作用,政府出資建立一批公立高等學府。
比如說各省的師範、司法、政治和财經四所保底的高等學府,但這一宏偉計劃現在還遠遠沒有完成。
其他的就更不需要說了。
民間投資籌辦私立初等到高等的專業學校,可以在一定情況下彌補國家高等教育師資力量的不足,這就是明年文教部所要大力提倡的,但其中關鍵問題不是資金而是師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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