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聚芳園的時候,祈王殿下楚懋依舊臭着一張臉,莫說人了,就是神鬼都避之不及。
阿霧雖然理解楚懋不喜人碰觸所以才會這樣,可是祈王殿下素來喜怒不形于色,而臭臉持續的時間如此之長如此之明顯實在讓阿霧不解。
何況,在千金坊時楚懋無情地将春三娘推出老遠的事兒也不符合他慣來道貌岸然的作風,祈王殿下的溫文儒雅可是出了名的,他本可以對春三娘輕輕地惡毒地說一句“滾”的,偏偏卻忍不住動了手。
阿霧仔細回想了一下,也沒見春三娘作出多過分的舉動呀。
不過阿霧不得不承認,她心裡頭是有一絲竊喜的,她自己碰觸祈王殿下時可什麼事兒也沒有,在紅藥山房拉他袖子時,他也很給面子沒有揮開。
“殿下嘗嘗這糟溜魚片吧,味道不錯,又嫩又滑,鮮甜可口。
”阿霧想盡量緩和屋内的氣氛,她的餘光掃去,呂若興的雙股都在發顫。
楚懋的臉色和緩了一點兒,“嗯”了一聲道:“你也吃。
”祈王殿下投桃報李地給阿霧也夾了一片魚片。
呂若興趁人不注意地時候轉過頭擦了擦頭上的汗,心道,沒想到主子的毛病像是又厲害了許多,上回呂若興在紅藥山房,見祈王妃拉主子的袖子,主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以為他那毛病好了哩。
直到用完了晚飯,坐到了馬車上,阿霧才聽楚懋道:“春三娘的事再也不會發生第二次。
”
阿霧迷惑地望着楚懋,不知他沒頭沒腦地怎麼說了這麼一句話,可祈王殿下卻撇過了頭,叫人看不見他的眼睛,不過耳根微微有些紅,阿霧隻當他是先前飲酒所至。
一路兩人再沒說過話,楚懋徑直回了冰雪林。
“把今日我穿的衣服拿去燒掉。
千金坊的事你去料理一下,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那個人。
”楚懋面無表情地道,在呂若興應聲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用傷她性命。
”
呂若興退下後,走入黑暗裡,哪裡還有阿霧跟前那種谄媚讨好的樣子,肅着一張臉将他手下的一衆内侍唬得氣兒都不敢出。
這位能越過李延廣而成為祈王殿下的近身内侍,其本事可不容小觑,也絕不是他那張圓團團臉一樣的彌勒佛。
當初李延廣還在的時候,呂若興就一直在學着揣摩祈王殿下的心思,在祈王妃一事上,李延廣栽了跟鬥,而他卻扶搖直上,這就是他的本事。
不過今日,呂若興自問,還真是看不明白那春三娘怎麼就惹怒了祈王殿下。
以祈王殿下的容貌、氣度,今日這種事他也不是沒碰到過,但其他女人最多就被呵斥而退,可沒有春三娘這麼倒黴的,何況春三娘不僅不醜,還極有韻味,不過當然不能跟王妃比。
想到王妃,呂若興眼前一亮,莫不是……
春暖花開的時候,雜草也會茂盛的生長,送到别莊上的何側妃也不知怎麼開竅的,不僅送了罰抄的女戒過來,還送了請罪信回來。
晚飯時,阿霧向楚懋提了這事兒,“是不是要把何側妃接回來了?
”
楚懋道:“她既然悔改了,接回來也好,若是再犯,又送出去就是了。
”
阿霧笑着點了點頭,何佩真是鎮國公的嫡孫女兒,又不是犯了了不得的大錯,自然是要接回來的,不過又楚懋後頭一句話,阿霧就格外放心了。
不過何佩真還回來得真是時候,沒過幾日宮裡頭這次選秀,隆慶帝也不忘給幾個兒子送了幾個美人,祈王府得了兩位,許氏和尤氏。
且不提許氏,這尤氏真是天生的尤物,連阿霧這樣的美人見了她,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尤氏今年雖然才十五歲,可北方女子生來就比南方女子高大豐滿,尤氏更是其中楚翹。
這個年齡一副身段已經前凸後翹,兇脯鼓囊囊的仿佛春日裡最冶豔的花朵,容貌卻清麗秀雅,雖不及阿霧,但也遜之不遠,她年紀雖比阿霧小,但人看起來卻比阿霧成熟不少。
走起路來,更是讓人挪不開眼,連阿霧都忍不住盯着她的翹臀看。
這樣的美人難怪要送到祈王府來,若留在宮裡,恐怕向貴妃就要睡不着了。
隻是可惜這樣的尤物進府,連一點兒水花都沒激起,祈王府的内院依然死氣沉沉,所有女人都在守活寡,包括阿霧這個祈王妃在内。
第二天,到玉瀾堂請安的人從沒有這麼齊全過。
何佩真的頭顱依然高昂,隻是人瘦了些,不過見到阿霧時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到阿霧讓她們坐,她也才敢坐。
陶思瑤依然在咳嗽,荀眉和公孫姐妹低垂着頭不說話,新來的許氏送了阿霧一雙自己做的鞋,尤氏送了阿霧兩雙襪子。
阿霧搖了搖頭,隻覺得無趣得很。
人生就是這樣,平淡的時候覺得無趣,可當波折來的時候,又懷念平靜。
日子一飄就進了四月裡,阿霧的生辰是四月二十五,紫扇她們早就湊了分子要給她做壽,榮府那邊崔氏以及阿霧的兩個哥哥都有壽禮送來,唐音也送了東西過來,打從唐音和榮珢定親後,阿霧就再沒見過她,心裡實在想念。
不過十六歲的生日不算什麼大生,阿霧也沒放在心上,至于祈王殿下那邊,阿霧也沒有過多的期盼,因為楚懋隔三差五就送她東西,也就沒了新鮮勁兒。
到二十五日這天早晨,已經好些時日未踏足玉瀾堂的祈王殿下居然進了玉瀾堂,多少讓阿霧有些驚訝。
“殿下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阿霧迎上去問道。
薄霧的晨光裡,楚懋迎門而立,身後暈出一道柔和的光圈,阿霧忽然有點兒理解春三娘的大膽了。
“今日去别院走走吧。
”楚懋道:“想不想去學騎馬?
”
阿霧愣了愣,想不到祈王殿下還有這個閑情逸緻,據她所知,最近楚懋可是忙得府裡都沒時間回,偶爾回來一下也是在許閑堂整晚地議事,“殿下。
”阿霧看着楚懋眉眼間的倦色,“改日再去吧,殿下若得空,不妨休息一會兒。
”阿霧盡量地想做個賢妻。
“四月裡别院的木槿開了,你一定會喜歡。
”楚懋沒回答阿霧的話,反而對紫扇道:“趕緊去準備,我們明日再回來。
”
隻有看了初夏的槿溪别院才會知道為何明明有一大片梅林的别院要取名為槿。
粉的、紅的、紫的、白的,擡眼望去,别院簡直被木槿海包圍了。
饒是阿霧這樣對木槿沒多少喜愛的人,也忍不住喟歎道:“真美。
”
楚懋将阿霧帶到馬棚,拿着馬鞭指了指對面山上,“等會兒我們騎馬去那個山頭,你再看這邊,景色會更好。
”
阿霧揉了揉鼻子,有些受不了馬棚的味道,不過這不影響她的興奮,她早就想學騎馬了,唐音跟她說了好多回。
“他叫無影。
”楚懋讓馬夫把馬棚裡阿霧一眼看上的最漂亮的白馬牽了出來。
無影渾身雪白,毫無雜色,一被牽出來就揚腿嘶鳴,吓得阿霧退了一大步。
“别怕,他不會傷害你。
”楚懋将一把草料遞給阿霧,握着她的手遞到無影的嘴邊,在她耳邊耐性地跟她說騎馬的要則。
“我先帶你騎幾圈。
”楚懋将阿霧抱上馬。
阿霧的背貼着楚懋厚實的兇懷,有些不太适應,楚懋同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親近過了,如今她仔細想想,好像也就是她生病那幾日楚懋稍顯過分了些,後來他對自己都還算守禮。
楚懋擁了阿霧打馬去後,留下專門伺候無影的馬夫鐘良看着他們的背影回不過神,“呂公公,殿下不是一向不許其他人碰無影嗎?
”更别說讓個女人騎了。
“什麼其他人,那是祈王妃,以後不管王妃要騎哪匹馬,你小心着伺候就對了。
”呂若興道:“這兒你看着點兒,殿下還吩咐了我有事兒。
”
阿霧是第一回騎馬,享受着風馳電掣的同時,隻覺得大腿内側摩得有些疼,騎了一圈回來,楚懋親自幫她把腳固定在馬镫裡,囑咐她一定踩牢,親自牽着馬帶着她走了幾圈,這才翻身上了另一匹黑馬,在旁邊小心跟着。
這一出看得旁邊伺候的鐘良看得一愣一愣的,拿他的話說,那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阿霧本性好強,難得有騎馬的機會,就一定要騎會,還一心要騎好,硬是忍着疼,一聲沒吭地學了一個下午,到黃昏時她終于能撇開楚懋,讓無影跑起來了,整個風裡都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隻可惜一時歡樂一時愁,到阿霧回了瑞景堂換衣裳時,大腿内測都浸出了皿迹,她咬着牙才脫下了褲子。
“呀,這可怎麼得了,也沒帶止皿的藥,這還得防止留疤呐。
”紫扇急道。
“你私下去問問呂若興那兒有沒有,别告訴殿下。
”阿霧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