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了。
陽光有些刺眼。
湛藍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
湯阿四戴了頂黑不溜秋的破草帽,穿件沾滿草葉的破褂子,趕着一輛馬車,慢吞吞地走向十家鎮。
馬車上,裝了滿滿當當的秋秫稭,玉米稭豆秧,在車上堆成了一座山,老高老高。
馬車在路上走起來,顫顫微微。
也許是裝載得太多了,木頭車轱辘走起來“吱呀吱呀”直響。
阿四懷裡抱着馬鞭子,坐在車轅上,擡起頭來,嘴裡嚼着根幹草葉,眯起眼睛,望着遠處。
十家鎮的街口邊上,有一座“竹葉軒”酒館。
雖然規模不大,但整潔安靜。
蔣未候設下的酒席,便設在這個酒館裡。
阿四用眼睛估量着酒館的距離,盤算着射擊角度。
馬車慢慢騰騰地向前走。
駕轅的這匹馬,是一匹高大漂亮的棗紅馬,肩寬蹄大,體壯膘肥,昂起頭來,渾身肌肉滾動,明媚的陽光下毛色閃亮。
但此時阿四驅着馬,走得慢慢騰騰。
大路拐彎了。
馬車停了下來。
阿四放下鞭子,爬上裝滿秫稭的大車頂端,整理纜繩。
常趕車拉莊稼的人都知道,系纜繩是個技術活,繩子拴得不牢,很容易使裝載的貨物傾倒翻車。
草帽下的眼睛,悄悄盯着“竹葉軒”酒館。
來了。
從鎮裡,跑過來幾匹戰馬,雜亂的馬蹄聲,一直傳到鎮外。
阿四豎起耳朵,在秫稭堆上直起身子,向前打量。
馬車上裝滿秫稭,堆得老高,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秫稭山”,幾乎有一丈來高,形成了一個人為的“制高點”,觀察遠處的動靜,正合适。
那幾匹馬,走到竹葉軒酒館前面了。
中間一匹白馬上,坐着錢主任,他穿着筆挺的軍官服,戴着一副金絲眼鏡。
阿四的眼睛睜圓了。
他放下手中的纜繩,從車上的玉米稭裡一抽,抽出一支長長的三八式步槍來。
“呸,”他吐掉口裡的草葉,迅速在車頂的秫稭堆上,采取了一個半跪的姿勢,将手中的槍舉了起來,抵在肩窩上,向前瞄準。
鎮子邊上,有站崗的哨兵,發現了這輛馬車,有異常舉動,等看到車上的阿四舉槍瞄準,哨兵大叫一聲,也把手裡的槍給舉了起來。
哨兵的舉動,驚動了跟着錢主任的其他幾個衛兵。
警衛班長發出了一聲叫喊,一面驅馬上前,一面伸手掏槍。
竹葉軒酒館的門口,登時亂了起來。
跪在車頂上的湯阿四,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是他一動不動,似乎這些混亂吵嚷,都與自己無關,哨兵也好,警衛班長也好,他們手裡的槍,隻不過是沒用的燒火棍。
“叭,”阿四手裡的槍,擊發了。
子彈射出槍膛。
騎在馬上的錢主任,身子猛地晃動了一下。
他看到了哨兵的動靜,也看到了警衛班長的舉動,知道事情好象不妙,但是他是個文人,真正到了戰場上,并沒有普通士兵那樣的反應速度,直到兇口象是猛地被捶了一下,才驚異地回過神來。
自己中彈了。
一股鮮皿,從兇口湧出。
錢主任瞪大了眼睛,似乎不願意相信這個實事,在自己的駐地,在前呼後擁之下,在大白天,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能用槍把自己打中。
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