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巴黎”舞廳雖然不大,但門面裝潢得很摩登,花裡呼哨的霓虹燈忽紅忽綠,光彩變幻。
軟綿綿的樂聲,不停地飄出來,消散在無邊的夜色裡。
舞廳裡面,七彩燈光反複旋轉變幻,映得舞池裡一對對男女,一會紅臉,一會綠臉。
低沉宛轉的音樂,更增加了昏暗迷離之感。
陳榆穿了一身西服,系着領帶,打扮得精精神神,挽着一襲紅色旗袍的臘梅,走進舞廳裡。
他倆繞着舞池旁邊的桌椅,走到最邊角的一張小桌旁,坐下來。
陳榆瞅了瞅兩丈外的一張桌子,那裡,許群正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面對面坐着說話。
那個女人名叫陳麗,是個小有名氣的交際花,許群通過胡翻譯的關系,跟她搭上了線。
陳榆要了杯飲料,跟臘梅對坐,慢慢喝着,用眼睛悄悄觀察許群和陳麗。
臘梅兩隻大眼睛吟吟含笑,上下打量陳榆,小聲說:“你打扮起來,還真挺棒。
象個富家公子了。
”
“嗯。
”
“比穿上遊老三的乞丐服,裝叫花子,好看多哦。
”
“咳,你這算什麼比方……臘梅,你看那個女人,滿臉假笑,既輕佻又放蕩,這種人,怎麼能信得過?
老許這回,我看是打錯了算盤了。
”
“我早就看她不順眼……阿榆,她也姓陳,跟你還是姐弟倆,嘻……”
“去你的。
”
那張桌上,許群對面的陳麗,眉目含笑,塗得紅紅的手指甲間,夾着一根香煙,慢聲細氣地跟許群調笑。
“許先生,您約我出來,隻怕不光是跳舞吧?
象你們這樣的男人,心裡頭那點彎彎繞,我拿眼睛一掃,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家裡的老婆,變成黃臉婆了,就轉着圈兒地出來打野食……嘻嘻,有什麼話,您直接說就好了。
”
許群用眼睛直盯着陳麗那雙閃着媚态的眼睛,“阿麗小姐,約你跳一曲舞,多少錢?
”
“喲,哪有說話這麼直接的,一點都不浪漫。
”陳麗沖許群抛了個媚眼,“你想問的,是别的吧?
想帶我回家,是不是?
”
“阿麗小姐,五百塊。
”
陳麗一聽,笑得花枝亂顫,手指上的香煙差點掉下來,“喲,許先生,真痛快,真大方,你這個朋友,咱們交定了,嘻嘻。
”
許群沉下臉來,“小姐,我出錢,是要請你給我辦件事。
”
陳麗一愣,也收起笑容,伸手彈了彈煙灰,眨眨眼睛。
“請你幫我約一個人,我想和他……見一面。
”
“誰?
”
“丁默邨。
”
陳麗眼神裡現出懷疑的神色,把手裡的香煙在煙灰缸裡掐滅,輕輕搖了搖頭,“許先生,你到底是什麼人?
想幹嗎?
綁票?
還是尋仇?
”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是他的舊識,但是……這麼說吧,眼下時局混亂,舊識也會變成舊仇,您把話給捎過去,若是他不願意見我,那,不勉強。
”許群掏出香煙來,又遞給陳麗一支。
陳麗沉默下來,接過許群的煙,放在手指間玩弄,扭過頭,瞅着旁邊光怪陸離的舞池。
舞池裡,放着慢三步,十幾對男女慢悠悠地在轉圈。
樂隊低沉緩慢的樂曲,使整個舞廳裡似乎要昏昏欲睡。
過了一陣,陳麗又露出笑容,沖許群妩媚地一笑,“這樣吧,明天晚上,還是這間舞廳,怎麼樣?
”
她答應得這麼痛快,倒是讓許群愣了一下。
“許先生,邀請丁主任,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誰都信不過……不過話又說回來,世間有冷暖,人情有厚薄,别人可能不行,我去約他嘛……十拿九穩。
”
“一言為定。
”
舞廳裡,纏綿的輕音樂依舊讓人昏昏欲睡,許群瞅着陳麗那張化妝過度的白臉,心裡有些疑惑不定,這個女人說的話,可信嗎?
喝了兩杯茶,許群便告辭出來。
陳榆和臘梅,喝了一會飲料,攜手走進舞池,跳了兩曲,兩人輪流盯着花枝招展的陳麗。
許群走了以後,陳麗懶洋洋地抽了支煙,嘻嘻調笑着,跟别的男人跳了兩曲舞,神态妩媚,談笑自若,倒也看不出有别的異樣。
“這種女人,隻要給她錢,什麼都會辦。
”臘梅伏在陳榆耳邊,輕聲說。
“嗯,那最好,隻要她認錢,把丁默邨約出來,事情就好辦。
”陳榆在培訓班的時候,學過交誼舞,但不熟練,摟着臘梅細軟的腰肢,走舞步老是緊張,好幾回踩到了臘梅的腳。
夜深了。
陳榆和臘梅從舞廳裡走出來,左右張望一番,向街口走去。
上海的夜景,遠比白天美麗得多。
各處高樓、會所、夜總會、舞廳、商場,都被霓虹燈映得五彩缤紛。
馬路上的人流車流,比白天顯得更多,輕音樂從各處舞廳娛樂場裡飄出來,混雜在人聲車聲裡,此起彼伏。
街口的巨型廣告,燈光閃爍,忽明忽暗,映得街道旁的景物紅黃變幻,光怪陸離。
許群站在街口,和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正在抽煙聊天。
這人是項先生。
他穿了件灰色工裝,就象一個上夜班的工人。
聽許群講了舞廳裡跟陳麗的交涉情況,項先生說:“老許,你再考慮一下吧,按現在的情況,成功的可能很小。
”
“我何嘗不知道,”許群臉色有些黯然,“但命令總歸是命令,我既然已經到了上海,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
兩個人都有些無語。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許群望着街上閃爍的霓虹燈光,眼睛裡也爍爍閃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又何嘗不是本分?
國家危難,外侮猖獗,我若為一身安危,躲避使命,那還算得什麼中華男兒?
”
“可是,老許……”
“老項,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意已決。
請你替我安排警衛吧,我若是……請你替我,料理後事。
”
輕輕的樂曲聲,從街旁的娛樂場裡,盈盈飄出。
陳榆和臘梅,手挽手從遠處走來。
許群振作了一下精神,笑了笑,“老項,咱們還是鼓足信心吧。
雖然對丁默邨沒信心,但我對小陳、臘梅他們,卻是信心十足,你手下這些神兵天将,個個神通廣大,一定能保我安全無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