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五個東廠的番子,以及那個華服公子,與廖家的人,分立兩廂,并不是幹巴巴地對峙在那裡,而是正在争執、理論。
他們正在争執、理論什麼事情呢?
那就是關于菜有無問題,能不能吃壞人,以及賠償的事情。
那個華服公子讓廖家人賠償他一千兩銀子,原因是他的小妾吃了廖家人賣的菜,突然就患病了,那一千兩銀子是治病的醫藥費+護理費+營養費+誤工費。
而廖家兄妹則辯稱說,他們的菜是沒有問題的,很多人都吃過,是吃不壞人的,因此他們拒絕賠錢。
呃?
這事情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啊?
看廖家人言之鑿鑿的樣子,不像是在說假話,那說假話的人一定就是那個華服公子了,可是那個華服公子為什麼要說假話訛詐廖家人呢?
看他的穿着,應該是個豪門少爺,豪門少爺會缺錢嗎,哪用得着訛人啊?
難道他不是什麼豪門少爺,隻是一個穿的不錯,與東廠的番子相識,專門幹敲詐勒索這類事情的無賴流氓,他偶然間遇到了賣反季節蔬菜的廖家人,認為廖家人肯定有錢,最主要的是好欺負,所以就聯合東廠的番子,設計訛詐廖家人?
但訛詐就訛詐,他怎麼還讓東廠的番子把村中一些人家的地窖都給毀去了?
這沒理由啊,他應該留着地窖才對,這樣廖家人若是拿不出錢來,也可以利用地窖繼續種菜湊錢,現在他将地窖毀去了,萬一廖家人拿不出錢來,那要怎麼辦呢,這不是把廖家人往絕路上逼嗎,他為什麼要逼迫廖家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李缙百思不得其解。
民不與官鬥,這句話自古就有了,因為在古代,民和官從來就沒有平等過,一般當官的說什麼就是什麼,百姓隻有聽着的份,芝麻小官亦是如此,更何況是廠衛了,明朝的廠衛,尤其是東廠的番子,那都是特務,在京城之中走路都是橫着走的,别說是民了,就是一般的官都惹不起他們,所以一旦被他們找上了,他們讓你做啥,你就得做啥,想反抗是反抗不了的。
而那個華服公子卻能指揮得動東廠的番子,因此他怎麼說,廖家人就得怎麼做,不然下場肯定好不了,換句話說,就是廖家人與他争執、理論,也沒什麼卵用,那一千兩銀子還是得照給的。
明朝一戶有自己土地,從事農業的人家,即尋常農戶,全部家當加起來,包括房子和地,能有上百兩銀子,那就算是殷實人家了,李缙看廖家的狀況,頂多也就是這樣的人家,是絕對拿不出一千兩銀子的,不然廖家的所有人,在與那個華服公子争執、理論時,就不會流露出絕望的表情了。
這倒是個招攬廖家人的好機會,俗話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嘛。
李缙在門外瞧了一會兒,然後将馬缰繩交給了帶他來廖家的那個農家漢子:“這位大哥,你幫我牽下馬,我進去幫幫廖家的人。
”
李缙說完這話,邁步就進了院子,他一進院子,院中的所有人就看到了他,隻是不知道他是誰,進門來要做什麼,是以看着他,誰都沒說話。
李缙走到院中衆人跟前,瞧着那個華服公子,開口說:“這位兄台,你的家人因為吃了廖家人賣的菜,随即患了病,要廖家人賠償于你,這理所應當,你剛剛說要廖家人賠償多少錢來着,好像是一千兩銀子,我沒說錯吧?
”
那個華服公子眯着眼睛,一邊打量李缙,一邊點頭說:“正是。
”
“那是不是廖家人賠了這一千兩銀子,事情就算徹底了結了呢,兄台以後不會再來找廖家人的麻煩了吧?
”
“你以為我是喜歡與人糾纏不休的潑皮無賴嗎,他們賠了錢,我為什麼還要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
“哦,既然是這樣,那這一千兩銀子我替廖家人賠了。
”李缙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掏出一疊百兩的銀票,然後數出十張,遞到了那個華服公子的眼前。
呀!
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小白臉啊,他竟要替廖家人賠錢?
那個華服公子傻愣住了。
其實不光是那個華服公子,在場的廖家人也全都傻愣住了,因為他們不認識李缙,李缙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一個陌生人突然要替他們賠錢,這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因為他們不知道李缙有什麼企圖。
李缙見那個華服公子一臉詫異,也不伸手接銀票,裝作不明地向他詢問說:“怎麼,難道兄台不收銀票,隻收現銀?
”
那個華服公子回過神兒來,不答李缙的話,反問他說:“你是何人啊,與廖家有何關系,為何要幫廖家人賠錢啊?
”
李缙不軟不硬地說:“這些事情兄台就沒必要知道了吧,兄台隻要能拿到錢不就好了。
”
“什麼叫隻要能拿到錢就好了,你不說你是誰,與廖家有何關系,這錢我…”那個華服公子想說‘這錢我不能要’,因為收下了錢,他就不能難為廖家人了,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察到有人在拽他的衣袖,他回頭看去,隻見拽他衣袖的人,是他領來這裡的那隊番子的役長,役長就是小隊長,又叫做檔頭,那個檔頭拽他的衣袖,明顯是有話想要對他說,是以他跟着那個檔頭去了一旁,而後低聲問那個檔頭,“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拽我做什麼?
”
那個檔頭不卑不亢地回答說:“窦公子,我拽你,是想告訴你,這進門來給你錢的人是誰?
”
“你認識那個小白臉?
”
“認識,要是我沒認錯的話,他應該是商部的李缙。
”
“李缙?
”
“對,窦公子,你沒聽說過這個人嗎,他現在可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啊。
”
“噢,我知道他是誰了,我好像聽我姨夫說起過此人。
”
“既然窦公子聽武定侯說起過此人,那肯定也應該知道此人不宜得罪,所以依我看,窦公子還是将那銀票收下了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