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她的手一緊,雪色的紗衣從流淌的瀑布間越過,湍急的流水在腳下,鳴響聲讓耳朵再聽不見其他聲音。
濺起的水珠迎着斜陽,映出五彩雲霰。
碧色起伏的森林也化為了一筆綠意。
有些記憶可以銘記一生,她想,這就是。
在瀑布對岸落下之後,君頤将背上的人放下,自己來到湍急的溪流邊取水。
稀稀疏疏的聲音響過,從密林深處鑽出兩三個少女。
她們聽見有人來就躲進了樹林裡,但看見君頤與柳雲錦的模樣之後,又壯着膽鑽了出來。
她們怯怯地盯着他們兩人,準确的說是在看君頤。
柳雲錦咬了咬牙,這隻禍國妖孽,到哪都能長出一簇桃花來。
三個少女你看我,我看你,确定這些山外之人沒有惡意之後,慢慢怯怯地向他們靠去。
溪澗邊,君頤目不斜視地用木桶取完水之後就站起了身子,柳雲錦站在他的身邊,用母雞護崽的姿勢擋住那三個少女的視線。
三個少女穿着黑色短衣,短衣無袖露出白嫩嫩的細胳膊,身下是一條紅色的長裙,青澀之中猶帶風情。
手臂上,發髻上戴滿了各式镯子發簪,叫人目不暇接。
她們一邊取水,一邊直勾勾地盯着君頤看。
柳雲錦打算做點什麼來表示名花有主,看着圓滑的石頭,她準備裝作崴腳,讓君頤背她回去。
隻是……
她還沒來得及假摔,三個少女其中最嬌俏的一個已經搶在她前面先摔倒了,手中木桶摔出了老遠,整個人倒在石灘上,宛若一條奄奄一息的魚兒,眼淚婆娑,惹人心憐。
柳雲錦氣得跳腳,你大爺的,演得真像!
君頤提醒她,“還不走?
你準備過去背她?
”
“不準備!
人家姑娘苦肉計可不是為了我!
”柳雲錦嘴巴嘟起頗為不滿,但還是緊緊地挽住君頤的胳膊。
君頤不置一詞,甚至從始至終都沒看過那幾個少女一眼。
摔倒的少女見君頤要走,忍痛從石灘上爬起身子攔在了他們面前。
嬌俏的小臉上淚痕猶在,軟軟糯糯地開了口,“你們是山外人?
”
她說的東陵話極是生硬,想來是生活在山中的避世族群。
君頤滿臉不耐,直接拉着柳雲錦的手從她身邊走過。
少女有些急切道:“晚上森林中多是毒蛇蟲蟻,而且還有瘴氣,晚上趕路會有危險,不如……”
說到後面她有些羞怯吞吐,站在她身後的兩個少女也同樣露出期許又難以言語的模樣。
柳雲錦被她們這幅模樣逗笑了,“小姑娘們,晚上你們寨子裡難道要選夫婿?
”
三個姑娘微愣之後,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她這個山外人,怎麼會知道她們寨子中要選夫婿?
她們族中陰盛陽衰,以往隻與寨子裡的男人通婚,現在男人越來越少,隻能開始接受寨子外的異姓人。
她們族中的男性地位極高,可以擁有不計其數的女眷。
像他這麼美的兒郎,她們都是第一次瞧見。
竟有人會有白雪一般的長發,那雙眼睛如同琥珀美酒。
這樣的美兒郎進了山寨,一定能迎娶到羅薩。
羅薩是她們寨中最美的少女,純潔善良,容顔就像是天上的月亮。
她的婚事需有族長定奪,族中的少年兒郎都想迎娶到她。
隻是能通過重重考驗的人少之又少。
原來真是選夫婿!
難怪一直盯着她的男人看!
柳雲錦盯着君頤幽幽看了一眼,“瞧瞧剛一出門,你又被人盯上了!
我們趕緊走!
”
君頤颔首,從少女的身邊徑直走過,少女眼中的淚珠成串掉下,從她身邊走過的美兒郎仿佛是看不見一般,毫無留戀地擦肩而過。
還沒走出幾步,留在馬車中的随從都陸陸續續趕了過來,看見君頤之後,冷月領着随從恭敬地跪下身子道:“回禀主上,山中起了濃霧看不見路途,晚上行車隻怕是不安全。
屬下覺得在附近安營紮寨較為妥當,不知主上意下如何?
”
少女聽清他們的話之後,笑了起來,“何必那麼麻煩,來我們的寨中,我們寨中有酒有肉,有住處有熱水,不比在曠野裡住着安全舒服?
”
旁邊兩個少女也在竊竊私語,她們的目光落在那些屬下身上不住打量,最後還是回到了君頤的身上。
天色漸暗,他一身華美白紗長袍纖塵不染,宛若是一道無垢月光,一舉一動都帶着細碎的光芒。
那種貴不可言的美,攝人心魂,叫人仰望的同時又忍不住靠近。
冷月望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三個小丫頭,又看了看皮笑肉不笑的柳雲錦,就知道他們的側妃娘娘又遇上麻煩了。
君頤将水交給了随從,自己拿出雪白的緞錦擦了擦手指,将這些莺莺燕燕的事情交給他的小娘子處理。
三個少女扭捏着雙手,擔心他們不願意去寨子,特别是美兒郎身邊站着的女子,渾身煞氣凜然,像是一簇荊棘薔薇,讓她們不由有些退縮。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柳雲錦淡淡道:“美人們誠心相邀,我們怎麼會不去?
冷月收拾好東西,我們跟她們進寨。
”
冷月豎起拇指,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他們的王妃娘娘好大的氣魄!
君頤對她的決定也無任何異議,擡手示意冷月去按照小丫頭的指示做。
三個少女的臉上都劃過驚喜之色,她們還以為美兒郎身邊的女子會不同意,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女人又能做得了什麼主!
男人三妻四妾才是尋常,她以為自己真能獨占一個夫君不成?
況且她的夫君這麼美,是個女人見了多半都會動心,她又怎能看得住。
三個少女眉眼帶笑領着一行人鑽進了漆黑的樹林,在樹林中七彎八繞之後就看見了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寨子。
寨子上挂着牌匾,想來是個名字,隻是用奇怪文字寫成,一時也不知到底寫的是什麼。
三個少女剛一踏入寨子,就有一幫女子迎了上來,目光關切地望着她們。
身後一個年長沉穩的婦人走出,同樣是黑衣紅裙,不同的是,黑衣紅裙上都有奇怪豔麗的花紋。
來人身上戴着沉重的璎珞首飾,盤起的黑發上頂着一隻白銀制成的月牙形發冠。
光是這一身打扮,就能瞧出她的地位不同。
她氣度沉穩地走到三個少女的面前,少女們犯錯般低下頭,任由她用奇怪的語調訓斥了好一會。
等她怒氣消了之後,中間那位嬌俏少女才指着身後,用生澀的東陵話說道:“阿母别生氣了,我們帶來了貴客。
”
貴客?
被稱為阿母的婦人向寨子外看去,看清了那一行人。
有男有女,其中白發的男子最顯得高貴雍容,這樣的氣質……
阿母的眼睛微眯,他絕不是尋常人。
他們寨子百年不與外界相通,男耕女織倒也平靜祥和,她不想這樣的生活被外來者打破。
“他們是什麼人?
”阿母沉聲問道。
三個少女搖了搖頭,“我們在溪水邊取水時遇見他們,他們應該不是壞人。
”
阿母冷笑一聲,臉上的慈愛轉為了冰淩,“他們是不是壞人,你們知道?
你們自小從寨子中長大,從不了解山外人世的險惡!
讓這些人回去!
”
嬌俏的少女臉上頹然浮現出蒼白,她連連搖頭,“阿母不要,今夜是門薩節,讓他們在這住一夜吧!
羅薩姐姐看見他們一定會高興的。
我們族中男丁稀少,為什麼不能留他們住下?
求得一夕之歡也是好的。
”
阿母盯着她,緩緩道:“雲耶,你不會是看上了那個男人吧?
他可不是尋常人,他也許會給我們寨子帶來災難!
”
雲耶的臉色蒼白之中又凝着绯色,她動了動嘴唇沒有反駁,隻是小聲道:“阿母留下他吧!
”
阿母望着君頤,她也不得不感歎眼前的男人确實舉世難尋,隻怕不止是雲耶,其他寨中少女也會對他動心。
不知羅薩會不會也選中他?
柳雲錦用手肘抵了抵君頤,促狹道:“阿頤這兒遍地都是女人,你當真不心動,沒反應?
”
君頤垂眸掃了一眼不安分的小東西,似笑非笑,“心動,有反應,要不我們在這山寨中試一試?
這裡青山綠水,你懷上的孩子也一定極美。
”
她就知道跟君頤比無恥,她永遠都隻能甘拜下風。
阿母沉吟了一會,闊步走到他們的面前,警惕肅穆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但希望你們能遵守我們寨中的規矩。
今晚是門薩節,寨中的男子都需要比試,獲勝者就能迎娶羅薩。
羅薩在我們瑤語中意指最美的神靈,但假如在比試中出了意外,我們也絕不會負責。
當然就算你輸了,除了羅薩以外的少女,你也可以任意挑選,不論幾個,但絕不能帶出寨子!
”
想娶羅薩就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有如此才會受到神靈青睐,保佑勇者獲勝。
“比試什麼?
”冷月眉眼微挑,他相信天下男人絕沒有人比他們主上更優秀,至于其他挑戰者都是送上來切菜的蘿蔔。
隻是冷月犯愁了,萬一主上真的赢了,難道還非得娶那什麼羅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