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大清洗(2)
李泌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次,皇帝處置的太狠了,竟然要誅殺這麼多人,一個不留。
如此,宮内至少是大明宮内的太監宮女,要被大清洗掉一半以上,涉及到上千的宮女太監,造成宮内強烈的動蕩啊。
什麼叫流放三千裡西南蠻夷?
那就是一毛不拔的苦寒之地,一旦被流放到這種地方,活着其實比死了都痛苦。
西南漢人很少,大多數都是蠻夷,到了那種地方,大半條命就沒了。
有些人甚至堅持不到,會死在半路上。
不過,皇帝報複心深重,這個時候,誰要是敢提反對意見,必然會觸發皇帝的反彈。
李豫倒是無所謂。
反過來說,要是讓李豫來處置,恐怕隻能比皇帝更狠。
以李豫的強悍個性而言,他甚至會将整個大明宮的太監宮女體系全部更新清洗一遍,不會在身邊留下任何一個可疑的隐患。
其實這事做起來也簡單。
将宮内太監宮女統統驅逐出宮,然後換一批新人就是了。
這個年月,三條腿的狗不好找,但兩條腿的人遍地都是。
想要進宮伺候皇帝企圖一步登天的民間貧苦男女,多如牛毛。
孔晟低沉應諾:“臣遵旨!
”
孔晟轉身就要走出大殿,卻聽身後傳來皇帝陰沉的聲音:“孔晟,将那逆賊誅殺之後,把他的首級給朕懸挂在承天門上,以儆效尤!
朱輝光,傳朕的口谕,内侍省所有太監宮女雜役等人,全部查清來曆出身,身世不清白者,一概逐出宮去,若是宮内再有半個可疑人員,朕不會饒你!
”
朱輝光心頭竊喜,恭謹道:“奴婢遵旨!
”
皇帝此時将宮内大清洗的重任交給他,隻能說明内侍省太監頭子的寶座跑不了了。
事實上,皇帝現在也無人可用、無人可以信任,相對來說,朱輝光出身張皇後的安甯宮,皇帝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會選擇信任朱輝光。
孔晟心裡輕歎一聲。
他知道皇帝恨魚朝恩到了骨頭裡,否則,皇帝不會要将魚朝恩的首級挂在承天門上示衆。
要知道,皇宮内的太監頭子糾集造反,這是有損皇室和皇帝顔面的――然而李亨連這點都不再避諱了,隻能說明他心中的恨意已經上升到了頂點。
李豫猶豫了一下,突然上前道:“父皇,兒臣以為,魚朝恩等人叛亂,禍亂内宮,畢竟事關宮闱和父皇顔面。
魚朝恩雖然罪不可赦,但若是将此賊首級公開示衆,恐怕會震動整個長安城……引發朝野動蕩,似有些不妥。
”
李亨冷哼一聲:“沒有什麼不妥的,朕也不怕丢人。
朕都不怕丢人了,你這個太子還怕什麼?
”
李亨如此沒好氣的答複,聽得李豫眉頭緊促,卻隻能連連稱是。
“這些逆賊竟敢弑君逼宮,實在是罪惡滔天,若是不殺一儆百,宮内太監群起而效仿,朕以後在宮中就睡不安枕。
太子不必過慮,宣政殿之事,涉及滿朝文武,恐怕風聲早就傳遍全城,還有什麼好隐瞞的?
”
“孔晟,通令禁軍封鎖全城,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城。
包括文武大臣、宗室外戚在内,誰敢抗拒朕的旨意,殺無赦!
”
皇帝霍然起身,殺氣騰騰。
孔晟心裡繼續歎息:皇帝竟然要封鎖全城……看起來他不甘心清洗内宮,還要借此機會在滿朝文武和宗室權貴中進行一番清理整頓啊。
但孔晟卻沒有任何遲疑,還是慨然應諾。
李亨沉默了片刻,又一字一頓堅決道:“孔晟,朕賦予你先斬後奏之權,持朕尚方寶劍,徹查此案。
無論涉及到誰,無論是大臣還是宗室,隻要涉案,一概依律論罪,絕不姑息養奸。
”
孔晟神色凝重點點頭:“臣遵旨!
”
皇帝的判斷沒有錯。
造反謀逆的雖然是魚朝恩一群太監,但在背後,誰說沒有朝臣出沒其中的影子?
李豫與李泌等人面面相觑,悄然對視了一眼。
李豫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話了,方才的說辭已經引發了皇帝的強烈不滿。
但封鎖全城,事關重大,容易引起朝野動蕩,動搖李唐王朝的根基,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李豫覺得還是不能由着皇帝的情緒化行事。
李泌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前拜了下去:“陛下,臣以為……”
李泌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來,就被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打住:“李泌,你不必說了,朕知道你要說什麼。
朕也知道,朕現在要做什麼。
你們以為,單憑魚朝恩一個内宮閹宦,他竟敢謀朝篡位?
他就算是有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手段!
要說此賊背後沒有人出謀劃策,朕是萬萬不信的。
”
“而且,魚朝恩此賊平素與朝中一些人頗有往來,以為朕真的昏庸老邁了不成?
這一次,朕一定要将這些幕後蠢蠢欲動、食君俸祿卻枉顧君恩的人,一一揪出來殺一儆百,絕不姑息養奸!
”
皇帝起身走下丹墀,揚手指着李泌,眼眸中的冷漠溢于言表。
李泌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皇帝怒極之下已經下定了決心,任何反對意見都将面臨皇帝暴風驟雨一般的打擊,他暗暗搖頭,默然了下去:“臣遵旨!
”
杜鴻漸和李豫也不敢再說話了。
一幹人等正要退出,卻聽皇帝又陰沉沉道:“還有一事,需要爾等為朕分憂解難。
”
“魚朝恩謀逆,要扶太上皇複位,逼迫朕退位。
可見,此番太上皇與魚朝恩一夥至少是心存默契的。
宣政殿内,太上皇與魚朝恩聯手逼迫朕退位,這是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是諸位臣工當面目睹。
”李亨緩緩又坐了回去:“如此種種,請爾等談談,朕今後應該如何與太上皇相處?
”
李亨閉上了眼眸,強行将一絲殺氣掩飾了過去。
老皇帝當時在宣政殿内與魚朝恩一夥一唱一和,一步步逼迫李亨退位,哪裡顧念一絲一毫的父子親情了?
既然老皇帝都将親情抛之腦後,李亨心裡的怨氣漸漸就變成了仇恨。
因此,李亨決定不能繼續坐視老皇帝變成他皇位的威脅了。
宣政殿的事兒,要是再有下一次,誰也很難保證,李亨的運氣會繼續保證否極泰來遇難成祥。
這次的脫難,實際上非常僥幸。
如果不是孔晟下手果決,如果不是存在這樣那樣的偶然因素,如果不是魚朝恩集團内部其實指揮混亂,如果不是……皇帝罹難,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李泌和杜鴻漸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眸中看到了一抹震驚。
皇帝竟然要朝太上皇下手?
看來,這一次,确實是把皇帝給惹毛了。
想想老皇帝也是,怎麼能将複位的希望寄托在一群不靠譜的太監身上呢?
這足以說明,老皇帝複位的心思實際上一日都不曾削減。
衆人尴尬地搓了搓手,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殿中的氣氛頓時變得非常壓抑和沉悶。
父子兩代皇帝的恩恩怨怨,不是他們這些朝臣可以說三道四進行各種評價的。
可以确定的是,老皇帝固然是複位之心不死,恐怕這一次魚朝恩的叛亂與老皇帝後來的配合也密不可分,但……他畢竟是前任的皇帝,皇帝的父親,就算老皇帝公開叫嚣要複位當皇帝,李亨也斷然不能将老皇帝一道聖旨給誅殺了。
以子弑父,有違人倫,會讓李亨變成無道昏君,留下千古罵名。
況且,李亨從來展示給外界的都是一個孝子明君的形象。
李亨對太上皇,哪怕是心懷怨憤,但至少在表面上,一直還保持着人子應有的孝心。
否則,若是單純為了确保自己的皇位無虞,李亨本就不該讓老皇帝還朝長安。
若是依着李豫私下裡的建議,皇帝應該讓老皇帝老死蜀中即可。
天無二日、人無二主,老皇帝還朝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潛在的威脅。
可李亨終歸還是下不了那個狠心。
因此,在一群對老皇帝忠心耿耿的老臣的煽動下,李亨最終還是答應讓老皇帝還朝。
可從老皇帝踏進長安城的第一日開始,皇帝就後悔了。
但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賣後悔藥的。
皇帝和老皇帝本身就是天然的矛盾,不可調和,因為皇位和皇權是唯一的。
就算是沒有魚朝恩這群閹賊太監铤而走險,皇帝和老皇帝之間,遲早也會出一些是非。
這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所以,在群臣心裡,李亨與李隆基父子間的這些事,本身就是一本糊塗賬,誰也很難理得清。
皇帝望向了李豫。
李豫旋即垂下頭去,故作沒有看到皇帝的眼神。
皇帝要動老皇帝,正中李豫的下懷,但他畢竟是晚輩,無論如何,都不能從他這個皇長孫口中說出“處理老皇帝”的話來,因為這會損傷李豫的德行。
他還沒當上皇帝,一旦德行有虧,遲早會誘發後患。
皇帝又望向了李泌和杜鴻漸。
兩人也是下意識地各自扭過頭去,不敢正視皇帝的眼神。
這種事,事關老皇帝,他們作為臣下,如何敢說話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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