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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不靠譜

權唐 格魚 2320 2024-01-31 01:12

  孔晟緩步行去,進了驿館的正堂。

  李輔國端坐在華麗的軟榻上,身旁是兩個服侍他的小太監,還有兩個他從靈武帶來的貼身宿衛,都是身着禁軍铠甲的宮衛,身材雄壯、威風凜凜、氣态桀骜。

  孔晟清澈鎮定的目光從李輔國那張醜陋的臉龐上一掠而過,壓下内心深處的各種憎惡,神色一肅,躬身下去拜道:“下官孔晟,見過欽差大人!

  李輔國哈哈大笑:“孔晟,國難當頭,朝廷有昭命讓你即刻赴任,你此刻不去河南道就職,跑到驿館雜家這裡來作甚?

  李輔國這是明知故問了。

  孔晟微微一笑:“回欽差大人的話,孔晟不敢怠慢,已決定明日一早離開江南赴任,因此,今日特來向欽差大人辭行。
大人千裡路遙來江南宣布昭命,有恩于孔晟,孔晟無以為報,些許薄禮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說話間,孔晟掏出兩張百貫錢的錢号憑證,交給了李輔國的其中一名貼身小太監。

  孔晟送禮送得如此直接,連句起碼的客氣話都沒有說,那小太監有些好奇和鄙夷地掃了憑證一眼,也沒拿太當回事,因為這些日子江甯城中的官商富紳送禮絡繹不絕,哪一個不是金銀絲帛珍寶古玩整車整箱的送?
眼前這僥幸得了官職、居無定所的落魄子弟,又能拿出什麼讓李輔國看得上眼的東西?
區區兩張憑證,足見這小厮的寒酸。

  小太監遞過去,李輔國掃了一眼,見竟然是兩百貫錢的憑證,不由愣了一下,有些吃驚。
在這個年月,兩百貫錢也算是一個挺大的數額了,不是尋常人能拿得出的。
孔晟能一出手就是兩百貫錢,讓李輔國根本想不到。

  當然,與義興周氏的家主周安之流所送的價值動辄超過十萬錢的禮物相比,這也不算什麼。

  李輔國陰鸷的小眼睛轉了轉,眯縫了起來。
他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或者打各種陰沉算盤的時候,眼睛就會眯縫起來,這是他的一個下意識的形體習慣。

  李輔國不是為區區兩百貫錢所打動,而是驚訝于孔晟從哪裡來的這麼多錢,難道傳聞有假?

  李輔國能成為在唐朝曆史上留下濃重一筆、千古罵名的大奸臣,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沒有兩把刷子焉能翻雲覆雨,又焉能掌控唐廷大權把持朝政多年?
李輔國的權勢沖天,比起當年的楊國忠乃至更早的李林甫來其實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李輔國眯縫着小眼睛,淡然笑道:“孔晟,聽聞你家道中落、早就一文不名,已經淪落到投靠客棧為生,連祖宅都賣了,這些錢又是如何得來的?
再者,你無端跑來給雜家送禮,黃口孺子,你究竟居心何在?

  李輔國的後半截話陡然間聲音提高了八度,變得聲色俱厲,作為太監,他的聲音本就尖細如公鴨嗓子,這一驟然拔高,就更加刺耳。

  如果是普通的年輕士子,肯定要被李輔國給唬住,不但錢白白給出去了,說不準還要驚慌失措被人戲耍羞辱一番。
但孔晟是何許人,李輔國這種小手段,他洞若觀火一眼就看穿了。
收了錢還不想欠人情,當了婊子還要豎牌坊,此賊之無恥之狡詐,由此可見一斑了。

  孔晟不慌不忙拱手道:“回欽差大人的話,孔晟前番出售祖宅,得錢三百貫。
除日常用度和留下必要的盤纏,這兩百貫錢算是孔晟目前所能拿出的全部家财了。

  孔晟說的平靜,但聽入李輔國耳中卻是如同驚雷一般。
送禮和攀權附貴的人多了,但傾其所有送禮的人,這江甯城中,恐怕就隻有孔晟一個了。

  兩百貫說多不多,但以一個人的全部家财來作為注解,就顯得沉重如山。
孔晟“單刀直入”,李輔國再怎麼老奸巨猾和厚顔無恥也是一時意動。

  李輔國臉色微變,他緩緩起身來,深深凝望着孔晟,眼眸閃爍良久,醜陋的臉上才露出一絲微笑:“孔晟,你很好。
雜家不缺錢,也不愛财,區區兩百貫錢,雜家還真不放在眼裡,但是,你的這份真誠,雜家卻是記在心上了。

  “果然是不同凡俗,不愧是郭汾陽和李泌先生親自舉薦的英雄少年郎。
孔晟,你既然誠心相待雜家,雜家也不妨給你指一條明路。

  孔晟聞言心頭一動:向朝廷舉薦自己的竟然不光是郭子儀,還有李泌?
這個李泌……

  李泌在這個曆史節點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在紛亂的時局和權力争鬥中,他亂雲飛渡、飄然超脫。
孔晟當然知道李泌的存在,隻是能得到李泌的舉薦,卻不曾想到。

  孔晟定了定神,“請欽差大人指教!

  李輔國望着眼前神清氣爽的少年郎,一時間産生了些許的愛才之意,他大步走過來,向孔晟嘿嘿笑了笑:“孔晟,其實啊,那河南道不去也罷,叛軍當道,你去了那頭又有什麼好果子吃?
不如且待些時日,随雜家返回朝廷,雜家自會向陛下請命,另外給你一個閑散官職圖個晉身。
雜家想,以你的文采,日後很容易出頭吧。

  李輔國拍了拍自己的兇口,似笑非笑:“有雜家在,你還愁沒有出路?

  作為宮廷巨奸大惡之徒,這可能是李輔國這一生當中為數不多的善意發作的時候。
他的确是一番好意,也算是給孔晟指了另外一條出頭之路――不去河南道任職,跟随李輔國返回靈武,有李輔國推薦,重新得到官職應該問題不大。

  但孔晟一則不可能與李輔國這種奸徒為伍,淪為他圈養的奴才。
若是被打上李輔國一黨的烙印标簽,今生很難改變;二則決心已定,又豈能出爾反爾。
人生如同苦修,需要一往無前方能念頭通達,朝秦暮楚隻能壞了堅如磐石的思想根基。

  況且,朝廷冊封不去就職,不管有天大的理由,畢竟給人留下貪生怕死的口實,若是被朝中一些孤臣孽子揪住不放,這一盆污水一輩子都可能洗刷不清。
孔晟不能去冒這種風險。

  李輔國這種人本就不靠譜,他今天一時心皿來潮答應舉薦,但過後誰知道會不會改變主意。
把個人的前途命運寄托在李輔國這種人身上,更加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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