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抱怨了幾句就被孫氏拉回了堂屋，一碗老姜紅糖水，一碟瓜子，劉氏的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三嫂，我也是給你面子才不跟那老太太計較，不然，我今個真要跟她論個高低！
“

　　劉氏嘴裡瓜子殼紛飛，含糊不清的說。

　　孫氏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你們都是給我面子，我面子大。
“

　　“嘿嘿……“劉氏樂了，也不惱，接着嗑瓜子。

　　“四弟妹，你坐一會兒就先回去吧。
“

　　孫氏望了眼門口，又扭頭跟劉氏這壓低聲商量。

　　劉氏怔了下，直接道：“三嫂，我不回，來的時候我就跟三丫頭那交待清楚了，我得留在這兒等三哥和老四他們回來呢！
“

　　沒錯，她跟譚氏一樣，都要留在這裡搶先聽結果，咋能回去？
回去了那不就信息滞後了嘛！

　　孫氏有些犯難，“你跟娘兩個都在，我擔心你們待會又掐起來……“

　　劉氏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嗨，看三嫂這為難的樣子就跟便秘似的，我還當是啥呢，你絕對放心，我不搭理她就是了，咱還是能共存的。
“

　　“四弟妹這可是你說的啊，你要留下我不攔着，晌午飯我都管，可你不能讓我為難，不然我可要喊晴兒過來調停了。
“

　　“三嫂你用不着搬晴兒出來鎮壓，我保證不讓你為難嘛，老太太說啥我都當她是放狗屁，嘿嘿……“

　　劉氏後面的話沒說，隻朝孫氏眨了眨眼。

　　孫氏沒轍了，隻得答應讓劉氏留下，轉身又去門口勸譚氏進屋。

　　譚氏估計是真的有些冷，孫氏勸到第六句的時候譚氏回了堂屋，直接就坐到那把類似于暖桶的凳子上，眯着眼睛開始打瞌睡。

　　這兩夜她閉上眼就是楊華梅的哭臉，老太太沒睡好，傷了神，這會子坐到暖烘烘的暖桶上面就犯困。

　　“娘，我扶你去床上睡？
“孫氏好言相問。

　　譚氏搖頭，“我坐這兒打會瞌睡，你該忙啥忙啥，甭管我。
“

　　孫氏隻得退了回來，拿了一張薄毯子蓋在譚氏的腿上。

　　怕她這樣坐着難受，又找了一隻小馬紮放在譚氏身前，讓她把腳放在上面。

　　劉氏在邊上磕着瓜子喝茶糖水看着孫氏小心翼翼的伺候譚氏，忍不住暗暗搖頭。

　　三嫂真是太好了，這簡直比親閨女還要體貼啊。

　　可惜，這小老太太不識好歹。

　　接下來的時間裡，婆媳仨同處一屋。

　　譚氏跟入定的高僧似的，端着銅爐坐在暖凳子上打盹兒。

　　孫氏拿來針線活坐在月亮船似的暖桶裡，劉氏抓了一把瓜子也跟着坐了進去，邊嗑瓜子邊看孫氏納鞋子。

　　“這是哪個孩子的小鞋子？
看着真讨喜。
“

　　劉氏被鞋頭上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吸引，忍不住打聽起來。

　　孫氏手裡活計不停，眼中都是慈愛的笑意，“這是給我家福娃納的過年的小棉鞋呢。
“

　　“哦……“劉氏點點頭。

　　目光掃過邊上的針線簸籮裡，大大小小全都是鞋樣子。

　　“這麼多鞋樣子啊？
“她又問。

　　孫氏嗯了聲，“最大的兩雙是志兒和辰兒的，其次是寶寶的。
“

　　“你手上拿着的小樣，是福娃和嬌嬌的，她們兩個的腳差不多大，對了，邊上那個是峰兒的。
“

　　“三嫂你好厲害啊，孩子們多半都不在跟前，你竟然都能估摸出他們腳的大小尺寸？
“

　　孫氏笑了，“這有啥難的？
志兒和辰兒他們聽晴兒說說個頭就能猜中啊，福娃的鞋樣子我找嬌嬌的腳量的，稍微放大一點點。
“

　　“至于峰兒，原本是有些不好拿捏，不過，這不是朵兒他們收養了靈靈麼，靈靈年紀跟峰兒差不多呢。
“

　　聽孫氏這麼一說，劉氏恍然大悟。

　　“三嫂你不止是厲害，還聰明絕頂啊，這都能想到，佩服佩服！
“

　　孫氏謙虛的再次一笑，埋下頭接着穿針引線。

　　做奶奶（嘎婆）的給孩子們做這一切天經地義哦，隻要心裡裝着孩子，就算孩子們暫時不在跟前，也能估摸着給他們做出尺寸合适的衣裳鞋襪來。

　　“哼，這下曉得人跟人的差距了吧？
和你三嫂一對比，你就是個飯桶！
”

　　劉氏和孫氏正湊在一塊兒看鞋樣子呢，冷不丁一句冷嘲熱諷飄過來。

　　劉氏和孫氏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錯愕。

　　随即，孫氏緊張且焦憂，張了張嘴想勸劉氏别動肝火。

　　劉氏也下意識的磨牙扭頭要跟譚氏回怼幾句，結果譚氏垂着腦袋坐在那裡打瞌睡打得腦袋跟雞啄米似的，鼾聲都出來了。

　　“四弟妹你别較真，咱娘是在說夢話哩。
“孫氏拉了拉劉氏的手，小聲說。

　　劉氏滿肚子的氣卻沒處撒，“三嫂你也聽到了吧？
這老太太做夢都在罵我呢，她就不見我一點兒好嗎？
好歹這一路也是我馱過來的啊！
“

　　孫氏抿着嘴笑，“好了别說了，待會把娘吵醒了。
“

　　妯娌兩個轉移了話題，讨論起三丫頭的婚事來。

　　“三丫頭隻能在娘家待五六日了，你心裡……是不是有些不是滋味啊？
“孫氏有點好奇的問。

　　不是因為别的，就因為大家都是女人又都是做娘的。

　　且不說朵兒嫁去項家的那陣子了，就連當初嫁在隔壁院子裡的晴兒出嫁前夕，孫氏都失眠了。

　　心裡某個地方總覺得空落落的，明知道女婿會對閨女好，可是心裡總是一百個不放心，總覺得出嫁之後的閨女跟從前在娘家做姑娘時候的閨女不一樣，至少人身自由那塊不再如從前了，得考慮到婆家，所以留給娘家這邊的相處時間少了一大半。

　　而且閨女嫁過去之後要撐起後院，要生兒育女，遭罪，辛苦……每每想到這些，孫氏的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将閨女留在身邊留一輩子，可是這又違反人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生路那麼長，爹媽終究陪不了她一世，到最後能陪她走完全程的人是她夫婿，能為她養老送終的是她的子女們。

　　所以，即便千萬般不舍，還是得硬着頭皮強顔歡笑的送閨女出閣，這就是做娘的心，極為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