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心中暗自贊賞這個女子的精明,“不錯,你能這麼快領悟我話中的意思,很好!
”
“可是家父生前的故人摯友多是朝堂之士,朱門主身為江湖中人,這些人對你恐怕并無太大的助益。
????”
每當提起當年的父親,謝安娘的心中便升起隐隐的驕傲。
她話中稱呼朱溫為“江湖中人”,但在她心目中,此人不過是一介草莽而已,又有何資格與大唐最為尊貴的門閥士族們結交。
隻是為了救助銅馬,她才勉強收起輕蔑的神情。
朱溫何嘗又不明她話中潛含的意思,他很想說“你不過是一群契丹貴族的玩物而已,又有何資格與我較勁!
”,但他終究是一個沉穩的人,仍是笑道:“不管是朝堂上的人,還是江湖中的人,都是‘人’!
隻要是‘人’,那我們應該就有很多事情可以談得攏!
”
謝安娘點了點頭,“那我明白了!
”
她轉身便要出帳,燭光下她風姿卓越,依然是那個傾國傾城的柳哥公主。
朱溫沖她的背影喊道:“我雖教了你那般做,但是不許你傷了我師弟半根汗毛,否則我絕不會輕饒了你!
”
柳哥公主回頭輕笑道:“朱門主在乎的人,好像隻有一個師弟而已。
”
朱溫陰恻恻地回道:“你想多了,别妄想着拿任何人來要挾我,到頭來隻會害人害己而已!
”
柳哥公主愣了愣,留下一句,“我明白!
”
她放下簾子,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
雖說耶律适魯的王帳距離柳哥公主的帳篷并不遠,但僅在這短短的時間内,劉驽又一次陷入沉睡。
他太累了,身上沉重的傷勢讓他難以抵擋陣陣襲來的倦意。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一根手指在戳自己的肋下,隻得強行睜開沉重的眼皮。
一名負責擡軟床的武林人士緊張地看着他,這讓他立刻明白了此時此刻的處境。
輝煌華麗的汗王大帳内,氈布壁上的琉璃燈明亮清澈,耶律适魯半躺着身坐在他的寶座上,眼窩深陷,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
他揮了揮手,四名負責送劉驽前來的武林人士識趣地退出了帳外。
劉驽躺在軟床上不能動彈,眼看着耶律适魯從其寶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他傷勢沉重之際,心底裡不由自主地對這位草原上最有權勢的人物産生一絲畏懼,但這絲畏懼轉瞬即去。
“耶律适魯,如果你想殺我,還請盡快,不用耍甚麼幺蛾子!
”
耶律适魯在他的頭側停下腳步,咽喉處吞咽了幾下。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早已過了少年郎愛耍脾性的年紀。
雖然眼前的這個疤臉少年曾經一度毀掉了他精心安排的各種計劃,成了他的眼中釘,但是這少年能活到現在,必然有其過人之處,也因此有了與他談話的資格。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你身上的傷勢怎麼樣?
”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劉驽沒有好氣地回道。
耶律适魯嘴角扯動,“受點傷,未必不是件好事!
人若是擅長于某一物,便會忽視其他可以借用的力量。
譬如說力士們都喜歡耍橫,而謀士們常囿于詭計。
你現在躺着連拳頭也揮不動,或許隻有這樣,我們之間才能交心交肺地談一談!
”
“吐蕃人退了嗎?
”劉驽問道,這始終是他醒來之後最關心的事情,而從耶律适魯這裡無疑能得到最真實可信的答案。
“退了,你功不可沒。
”耶律适魯淡淡地回道,“那不過是一支先遣軍,大隊人馬還在後頭。
是蕭夫人帶着他們繞過了沙門關,由北襲來,直插我們契丹八部的腹地。
”
“大概有多少人?
”
“号稱百萬,其實六十多萬。
”耶律适魯的聲音依舊很淡,但若是仔細分辨,能夠現其中極其細微的顫抖。
“如此之多!
”劉驽驚道,若不是他此刻身受重傷,已是掙紮着坐了起來。
耶律适魯點了點頭,“你和唐廷的人接觸過,他們的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
劉驽這才明白在草原上耶律适魯的耳目無處不在,原來他與秦鋒将軍等人相遇之事,此人早已知曉。
他明白耶律适魯問這話不過是想消除自己心中的忐忑,由此對即将到來的大戰多上幾分把握,于是照實回道:“不怎麼樣,糧草不足,人馬也不夠多。
”
耶律适魯見他沒有說謊,眼中流出滿意之色,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若是他們的糧草不夠,契丹人可以伸手接濟。
隻要他們守住草原南方、長城沿線一帶,不讓吐蕃人繞過來攻打我們的側翼即可。
”
劉驽聽後有些愣,草原上的遊牧部落曆來是中原人的死敵,耶律适魯竟要反其道而行之,與中原人結成同盟,這讓他覺着有些不可思議。
耶律适魯看出了他的疑慮,“但凡是真英雄,都能抛棄舊恨新仇,一切以家國為重,這點事情又有甚麼奇怪的!
”
劉驽躺在軟床上,艱難地點了點頭,“這件事我會托人去通知唐軍那邊,但是你我之間有些帳現在必須要算清楚……”
“遙辇泰我會放,蕭夫人我也會寬恕,但都不是現在!
”耶律适魯不等他說完,如此回道。
“為甚麼?
”劉驽聽後神色中有一絲惱怒。
“若是我現在放了遙辇泰或者赦免了蕭夫人,那草原上的契丹人就會又一次大亂,到頭來我們都隻會成了吐蕃人馬刀下的羔羊。
契丹各部數百年來分崩離析,先是成了突厥人的奴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機,吐蕃人又要來奴役我們。
換作你是契丹人,你會願意嗎?
”
“不願意!
”劉驽誠實地答道。
“契丹若破,中原也勢若危卵,大家的情形都差不多。
”耶律适魯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下酸麻的膝蓋。
在閃爍的琉璃燈火下,他的眼窩顯得憂郁深沉,“所以你是不是可考慮幫我?
至于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食言,遙辇泰現在很安全,沒有人能害得了他。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