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老爺子一聲冷笑驚得我渾身冒汗,看他一幹癟行将就木的老頭子,想法就多了。
再不經意間想到守墓人盲爺的死,我暗自打了一個冷顫。
史家家大業大,是遠近聞名的殷實戶,加上史家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在市面上走動,多少有那麼點名氣。
在現實世界裡,經常有人死,有人出生,生生死死也就那麼回事。
想他史家曾經有做過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從家裡弄來失蹤,連屍骨都找不到,要是把我跟矮冬瓜也這麼搞一回,那就不劃算了。
即使有人看見我們朝這個方向走的,又有誰會知道是史家下的黑手整的。
再說,現如今的史家就像一塊腐朽的枯木。
家裡接連出事,死的都是史家老爺子嫡親的子嗣,再也沒有了枯木逢春的機會。
說不定想到橫豎是個死,要拉倆墊背的……或許我想多了,更或許史家老爺子是真的想要對我說出實情來也未可知。
一杯茶,一杆煙,史家老爺子就那麼冷眼觀察我的舉止足足有好幾分鐘,這才咳嗽一聲沖我點頭問道:“想知道什麼?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要求人的是他史家,怎麼好問我想知道什麼?
話說,看病得問診把脈,我特麼的要是不搞清楚史家曾經有做過什麼,為何會招惹到一些髒東西。
要是允兒不給我看那一幕,我有可能不問青紅皂白,就把她收了。
可在看見那一幕之後,我心軟下來了。
想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無親無故把自己托付給史家老爺子這麼一個還算是有頭有臉的男人,卻未曾想這是她一生的終點站。
死了就死了吧!
到頭來連一處安身的墓穴都沒有,讓人情何以堪?
我說:“是盲爺喊我來的。
”這句話是我揣摩盲爺臨死前那猙獰的神态跟還沒有說完的話推測出來的。
史家老爺子聽我提到盲爺,滿是皺紋就像老樹皮的臉抽搐了一下,青筋暴突的手背在太師椅扶手上蹭了一下,再狠狠抓住茶杯。
把茶杯端在手裡,卻沒有急着要喝而是低沉沙啞的聲音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
“他,什麼都沒有說。
”我刻意隐瞞盲爺說的那段話是有根據的,怕的是史家老爺子顧臉面,惱羞成怒把我攆出去,這樣的話,非但沒有問出真相還有可能把事情鬧僵。
“哦。
”史家老爺子如釋重負的應了一聲,“叮”茶蓋跟茶杯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細微的響聲,他顫抖着枯爪似的手指把茶杯放下,多此一舉的抹一把嘴道:“知道史家秘密的人不多了,都死了……”說着,他那雙細小被皺紋淹沒的小眼睛隐射出一道犀利兇煞的眸光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
我坦然的聳聳肩,抱着一副無所謂的神态道:“如果,你願意看着自己親手經營起來的家毀于一旦,我無話可說,也不會強人所難追根問底的查人家的秘密。
”說着話,我呼地起身,準備告辭。
史家老爺子鼓動着一對小眼珠子狠狠的盯我一眼,沖我擺擺手道:“時過境遷,我也累了,毀了就毀了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避不掉的。
”接着見到沮喪秃廢的表情在他枯瘦的臉上一閃即逝,卻沒有要我離開的意思,繼續說道:“她太可憐了,跟我吃了不少苦,卻沒有落得好下場,報應啊!
報應。
”
老爺子的情緒變幻無常,我如坐針氈,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杯茶我是一口也沒有喝,晾在那無人問津。
手很空,看書架上有很多書,有想拿一本在手裡翻看,卻顧及史家老爺子的想法。
看他現在如此悲滄,我也說不來安慰的話,就那麼幹巴巴的坐在那拘謹得很。
屋裡安安靜極了,無處不充徹着一種古怪壓抑,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
史家老爺子這是斟了第五次清水,之後咳嗽逐漸稀疏,這才清清喉嚨對我說道:“你想知道我們史家的秘密,我這就告訴你。
”
我假意客氣道:“不急,慢慢講。
”
史家老爺子苦笑一下道:“急,我不急,隻是想要是再不把這件事說出來,恐怕就要被我帶進棺材裡去咯。
”
我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史家老爺子大力咳嗽一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在我把她帶回家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現在這個局面。
但是,我也沒有後悔過……”
下面就是史家老爺子講述的故事。
史家老爺子喜歡小家碧玉型的允兒,在外面寂寞孤單冷的日子裡,都是允兒陪伴他度過。
允兒善解人意,事事體貼,對他更是照顧得沒有話說。
男女之情就此産生,允兒把自己交付給他。
并且表示,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允兒暫時還不知道他家裡已經有妻子還有兩個幾歲的孩子。
孩子們的母親,脾性火爆,為人陰毒頗有心計,這也是史家老爺子不喜歡的原因之一。
遇到允兒他才真正覺得人生意義的價值所在,可是他擔心家裡的河東獅吼,會對允兒不利。
可癡心的允兒卻毫不知情,直到跟他到了史家才知道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
但是已經懷裡他骨肉的允兒沒有因此怨恨他,卻還主動出主意,不讓他為難,就對外宣稱自己是他請來照顧孩子的傭人。
對内尊稱他正房老婆為姐姐,其實吃住都在傭人房,也就是二樓那間對方雜物的屋裡。
那間房子吊死過人,據說是老爺子的老爺子那一輩兒出的事,死的還是一個童養媳。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允兒住進去也沒有覺得那裡不對。
隻是在住了半月,孩子快要臨盆的頭一晚上,窗外突然傳來嗚咽的哭泣聲。
允兒出去看,外面明晃晃的月亮,沒有看見人。
就在她轉身回屋裡時,感覺一襲冷風噗地吹來,驚得她渾身一驚,趕緊進屋。
在第二天允兒就發生早産,本應該是下個月臨産的結果提前半月。
允兒生了,也在生孩子的時候發生皿崩,失皿過多死了。
聽到史家老爺子講述說允兒是皿崩緻死,我冷笑一聲道:“老天在上,要是允兒不是皿崩緻死,那麼老爺子應不應該把兇手查出來?
”
史家老爺子聽我這麼一說,怔住,枯幹的手指骨節捏得咯咯作響,咬咬牙,兇口劇烈起伏貌似受到什麼刺激那樣,情緒又開始不穩定了。
我怕他就這樣氣死,急忙起身幫他捶背順氣,好一會他才緩過氣來道:“小子,你知道盲爺為什麼要死嗎?
”
好好的他忽然提到盲爺是什麼意思?
我警惕小心的說道:“不知道。
”
“他該死。
”聽史家老爺子說他該死這三字,帶着殺氣活脫脫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頓時,我後背陰冷陰冷的,暗自猜測,史家老爺子在告訴我真相之後,會不會用殺盲爺的手段把我也給咔嚓了。
想法肯定是有,但是好奇心跟急切想知道允兒故事的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在我打斷史家老爺子剛才講述的事後,他好像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也沒有追問我是怎麼知道允兒的死因,不是皿崩死亡的真相,隻是稍作整理一下情緒,繼續講述起來。
史家老爺子在外陪伴小兒子也就是史家老二玩捉蝴蝶,他許久沒有這麼好的興緻陪伴孩子,這都是因為允兒快要生産的原因。
他不想在允兒生産時發生家庭糾紛,想要把對兒子的好用來換取正房老婆對允兒的怨恨,在誕下嬰兒之後以大肚量正式接納她。
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正房老婆簡直就是蛇蠍心腸。
完全無視他的表現,暗地裡悄悄的安排穩婆在允兒生下孩子後,用枕巾捂死她。
捂死允兒後,穩婆抱出孩子,卻被史立看見。
八歲的史立已經稍稍懂事,他看着已經死亡還大睜着眼的允兒阿姨,吓得連連後退。
卻被穩婆發現,尾随捉住送到他母親面前。
母親花言巧語哄他說要是允兒不死,他的父親就不要他們倆兄弟倆了。
會把老宅裡的一切都給允兒還有剛剛出生的弟弟,這個話她又照本宣科給史家老二說了一遍。
允兒對兄弟倆那是真的好,老大史立特喜歡允兒阿姨的。
在允兒阿姨死後,史家老爺子對外宣稱說允兒懷孕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在生下孩子後就跑了。
他是可憐上天都有好生之德。
才好事做到底,把孩子收養成為他的義子,改姓為史文峰。
允兒被随便埋葬在距離史家祖墳一裡路的亂葬崗。
這是正房老婆以剛出生的史文峰來逼他這麼做的,要是他不這麼做的話,她就把史文峰送人或者是丢進深山老林喂野物。
懾于她的暴虐脾性,他隻好忍氣吞聲,想把史文峰帶好,就算對得起允兒了。
卻沒想到的是,允兒死後,史家不太平,總是三天兩頭鬧鬼,有人看見允兒在窗下哭泣,還有人看見她煞白一張臉來探視史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