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小月英是心裡哆嗦,此時能指望的隻能是潘小安了,隻能往他的身子後邊躲。
潘小安心裡一驚,所擔心的事情終于來了,日本人叫戲班子來演戲,真是黃鼠郎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眼子。
但也隻得攔住那些日本兵,笑着說:“今天的戲也就到此結束了,要是想看的話,下回再來。
”
跟着潘小安和月英來的那些戲班子的人,也終于意識到日本人是醉中之意不在酒,哪裡是來聽什麼戲啊,本來就是想好事的。
但是後悔不該來也晚了,隻得一個個站在潘小安的身後,把小月英護在了中間,怒目相向日本鬼子。
日本兵的獸行,恨得潘小安牙根癢癢,真恨不得立刻宰了這些日本人。
但是人家手裡有槍,自己這些唱戲的可都是赤手空拳啊,硬頂起來吃虧的隻能是自己,就把眼睛朝旁邊觀看,希望能找到救兵。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就跑過來了,一邊跑着一邊還照着相,鎂光燈一閃一閃的,把幾個人都照了進去。
潘小安立刻高興地上去和一個記者打招呼說:“吳記者,你可來了,怎麼才來啊!
我們的戲都演完了啊。
戲演完了,可是中村先生還是不盡興啊,還要繼續學戲,還要學學鬧洞房,非要把演員月英小姐請進兵營裡去不可。
”
那個吳記者是幹什麼的,早看透了這裡沖突的來龍去脈,看到有日本人在場,也趕緊先對日本人中村說:“中村太君啊,我們是《山東新民報》的記者,最近主編讓我們采訪一些中日親善的新聞,我們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了過來,可是你的哨兵卻不讓我們進來。
沒辦法,等戲演完了,我們才插進來。
你們的事情我們管不着,學戲不學戲的事是你們的事情,既然來了,就趕快照幾張照片吧!
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中日親善聯歡戲,戲外有戲學鬧房。
’”
好歹鬼子中村也是個中隊長,輿論的重要他也知道一點兒,況且《山東新民報》又是日僞政權辦的報紙,要是報紙上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上頭找他算賬的日子也不不遠了。
他隻好笑了笑,尴尬地說:“是這樣的,我是和小月英開一個玩笑,一個小小的玩笑,我也欣賞中國的戲劇,也很喜歡濟南的呂劇,所以也要學一學。
至于學的日子嗎,今天太晚了,就不學了,以後有時間,我一定要去大觀園,找月英小姐當面請教,一定要拜她為師傅。
哈哈哈……”
由于輿論的幹涉,鬼子中村強搶月英的詭計算是流産了。
其實這是潘小安和戲班子的人商量好了的,潘小安早和吳記者打過招呼,隻要是日本人敢強留女演員,就請吳記者出面“制止”。
可是戲班子臨走時,鬼子中村又擱下了這樣一番話:“潘小安啊,你的聰明大大的,大大的,可是下一次來,就不要再打擾記者了。
如果再把記者叫來,我可就……我可就……絕不客氣了。
”
果然沒過幾天,鬼子中村又第二次邀請呂劇團去兵營演出,還是要求演出那出《鬧房》,這下子,戲班子裡又愁開了,開小會研究到底應該怎麼辦?
當時,大家的心情也是相當的低落,幾個老演員說:“我看,咱們趕緊解散算了,這個鬼子中村,是不達目的不罷修啊!
月英被他盯上了。
”“上回去演戲,我還想着中村可能不會這麼壞,沒想到,真還不是個人揍的玩藝,什麼東西啊!
就是個禽獸。
”“要不是報社來解圍,小月英是别想走了!
”
有人又提議說:“要不,這回咱們再拉着報社去。
”
别人立刻反駁說:“好計隻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好使了。
你沒聽中村說嗎,下一次如果再把記者招來,他就不客氣了。
”
“這可怎麼辦啊?
”
月英坐在一邊,孤零零地就和一棵無依無靠的小草一樣,極需要大家的幫助,她抹着眼淚,說:“要不,我就自己走了算了,别連累着劇團。
”
潘小安看了看小月英,安慰着她說:“月英啊,好歹你是劇團的人,我們不能看着你不管。
這個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整個劇團的事,大家說,是不是啊?
”
當時潘小安的幾個師兄弟就跟着喊:“對呀,我們不能不管。
”“這日本人就是可惡,太欺負我們中國人了,我們就要聯合起來和他們鬥。
”
可是也有幾個不說話的,在唉聲歎氣,特别是班主一面天,更是愁眉苦臉,小聲地說:“現在到處都是日本人,劇團解散,不現實。
我們就是唱戲的,不唱戲,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為了這幾十個人的飯碗,我看大家就忍忍吧!
”
當時,潘小安的幾個師兄弟就有火了,嘟囔起來:“忍?
忍到什麼時候算個頭啊!
”“日本人就是欺負人,你越老實,他就越欺負你。
”“幹脆,我們都投八路算了,八路總不能不管我們飯吃。
”
這些話吓得班主趕緊擡起頭來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外人,看到沒有生人,才對大家說:“大家小聲點好不好,再說這些混帳話就沒命了。
現在日本人正在到處抓反抗他的人,我們再說這個,不是自己找死嗎!
?
”
潘小安想了想,說:“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要是不頂的話,日本人欺負你來沒個頭,月英師妹還有活路嗎?
還不知道欺負你到猴年馬月,要是硬頂的話,我們也沒有這個力量。
是不是這樣……”
他就在班主耳朵旁邊說了一番話。
班主聽了點了點頭,隻好說:“也就隻有這樣了。
”
給鬼子演出第二場戲,還是“鬧房”,還是在那個地方。
鑼鼓一敲,戲就開演了,當王海棠兩次把王天保掀翻在地,王天保十分生氣、窩囊,唱道:“這真是逼得俺天保把臉翻,天又冷來地又寒,幾次上床你幾次掀,千方百計遷就你,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你嫌俺窮來快說話,别弄這曲曲彎彎,你是黃鼠兒郎給雞拜年,你的心思俺看穿。
你父女都是富貴眼,是不是俺高攀。
要是早知道你也嫌俺窮,你就是對着天,磕八十二個響頭俺也不貪。
你可知道漢朝的崔氏女,她嫌買臣家貧寒,她告訴買臣男改嫁,哪知這買臣後來做了官。
無恥的崔氏女她又眼饞,苦苦地哀求跪在馬前,才有那馬前潑水戲一段,至今讓人做笑談。
你是不是要學崔氏女,俺天保說不定能做上官。
”
王海棠聽了王天保的話,也不服氣,就唱道:“你把俺比那崔氏女,俺就等着你來做官。
”
王天保聽了更是不滿意,唱道:“聽了你的話俺心煩,别在屋裡來氣俺,卷起鋪蓋就往外搬。
”王天保要卷鋪蓋往外搬,王海棠就不讓他往外搬,兩個人争執起來。
就在這時候,老娘在門外喊:“還沒睡嗎?
”。
天保聽了一愣,怕老娘生氣,隻得說:“睡,馬上就睡。
”
天保應付完了老娘,回過頭來,心裡又難受,隻得唱道:“回頭又把娘埋怨,你不該催俺把親辦,頭一晚上就嫌俺窮,哪裡有白頭到老的那一天,俺不上床地上睡,大丈夫不做讨人嫌。
”
說着,拾掇着鋪蓋要地上睡。
王海棠唱道:“見丈夫當真翻了臉,他有志氣俺喜歡,俺床上鋪了緞子褥。
”王天保唱道:“俺地上鋪了幹草苫。
”王海棠唱道:“俺床上放了紅菱被。
”王天保唱道:“俺地上放上了狗皮半拉邊。
”王海棠唱道:“俺床上放上了鴛鴦枕。
”王天保唱道:“俺地上放上了三角八棱的半頭磚。
”
王海棠催丈夫王天保說:“快到鋪上睡覺吧?
”王天保生氣地說:“麼家,俺可不願意去。
”心裡煩悶,就唱道:“又冷又餓沒法睡,我隻能打火抽煙避避寒。
”
王天保打火打不着,王海棠說他:“那不燈上有火嗎?
”。
王天保生氣地說:“俺就是打不着,咋着!
”
王天保心裡窩囊,唱道:“聽響聲打了三聲鼓,有一個瞎眼的火星落在了上邊,煙荷包爛又爛,一個窟窿大如銅錢,昨天裝了煙兩袋,和她拜天,跪下起來,起來跪下,折騰了一個幹哪!
打着了火沒了煙,窮人的孩子有多難,抓了一把棉花葉,撚碎了就往那煙袋裡填,可還是抽煙避寒難消氣啊!
”
旁邊的王海棠唱道:“這股子煙味薰煞俺,俺問你抽得什麼煙?
”
王天保唱道:“我抽的煙,可好了,我抽的是濟南從北到南關,東西大街門朝南,八百錢一包的香美蘭,你嫌有味就外邊去,别在這裡俺心煩。
”
王海棠又艱他:“别抽了。
”
“别抽了,俺偏偏抽煙,從晚上抽到大天亮。
俺不打你也不罵你,俺就是抽煙。
”
王海棠唱道:“俺丈夫果然是人窮志不短,俺心裡是越聽越喜歡,天又冷來地又寒,凍出病來疼煞俺,有心叫他來上床睡呀,他氣呼呼地咋開言。
我就讨厭去借火,讓他上床去安眠。
”
王海棠拿出了好煙,對丈夫說:“我有好煙你抽吧?
”“俺這好煙還抽不完呢,抽你的幹什麼?
”“那我借個火行不?
”“借火……你家那麼有錢,連個火也不陪送啊?
”“沒有咦!
”“有火……不借,要想借火也不難,先給我八百吊錢?
”“你真是鍋腰子上山――欠(錢)上緊,好,就給你八百吊錢。
”“一般的錢俺不要,要就要大周的羅漢錢。
”
王海棠這時候語重心長地唱道:“叫聲他呀,你可别生氣呀,方才是為妻我和你鬧着玩,請丈夫快上床去睡覺啊!
”
王天保厭煩地唱道:“那床上不如地上寬,何必惹得你心煩。
”
王海棠唱道:“你上床鋪上我的緞子褥。
”王天保說道:“緞子褥也趕不上我的幹草苫。
”“上床蓋俺的荷花被?
”“沒毛的狗皮大半邊,又隔潮來又隔寒,名字就叫火龍單。
”“上床枕俺的鴛鴦枕?
”“鴛鴦枕也不如我那半頭磚,夏天涼來冬天暖,還不怕蠍子和蚰蜒耳朵裡鑽。
”